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多谢妖神冕下垂怜。”那妖目中，星光似要盈盈欲落，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欣喜。
“本座见你们二位情谊如此笃厚，名讳上，倒也该沾些相近才好。”凃亓目光流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你便唤作——梅荣光吧。”
“荣光……”梅潋光低声念着，只觉这二字清朗动听，心中亦是欢喜。
那妖虽不甚明了何为“好听”，见梅潋光如此雀跃，便也憨然一笑，朗声道：“好！我便叫梅荣光。”
“嗯。”凃亓颔首，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
这一人一妖，瞧着竟是那般乖觉伶俐，全无尘世间的狡黠机心。这山川广袤，妖族无数，虽他神力通天，日行万里，然日日巡游，亦觉疲累。收个妖族弟子，或可分担些许事务。再者，他此番自神界下凡，本欲饱览凡尘风物，奈何千载光阴，竟困于这大山，未得机缘踏足外界。收下这人族弟子，便有了个向导，好教他领略这人间盛世繁华。
一时心血来潮，凃亓开口问道：“二位，可愿拜于本座门下，为弟子否？”
“我……我二人？”两人闻言，俱是一怔，齐声问道。
“此地除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或是妖吗？”凃亓见他们二人纯真无瑕，宛若未经雕琢的璞玉，心头不禁莞尔，更是生出几分真心喜爱，便温言劝道：“本座乃上界妖神，法力通天，若二位能随我修行，非但能得此神力，更可随我遍游四海八荒，赏尽世间奇景，岂不快哉？”
“哇……”两人闻此言，皆发出一声惊叹，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惊叹过后，疑问便接踵而至：“然则，为何独独选中我二人？”
“因……因你们二人，乃本座所见，第一对人、妖情笃的挚友。”凃亓语气诚恳，“实不相瞒，本座此番下界，亦怀有一己私愿——盼能化解人妖两族宿怨，促成永世和平。而要达成此愿，正需借重二位之力。”
“我二人？”两人闻言，面露些许忐忑。只因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涉足过修行一道。
梅荣光虽为妖族，然妖力孱弱，仅能在山脚一带勉强活动，若深入密林，恐有性命之忧。
梅潋光就更不必提了，身为凡人，既无妖族那般悠长的寿元，亦无强健的筋骨。是以，他比梅荣光更渴求一份强大的力量，以自保，亦以护持同伴。
思忖片刻，二人终是异口同声，决然道：“在下二人，愿拜师门下！”
“好，甚好。”凃亓欣然挥袖，指尖逸出一缕莹白神力，径直没入二人额间。
神力流转，顿如春风化雨，悄然疏通了二人周身滞涩的经脉。
“此刻，可觉如何？”凃亓问道。
“只觉四肢百骸，舒泰无比……”梅荣光正欲细说，却失了控御，身后倏地探出两条赤红火红的硕大狐尾，在绚烂日光下，尾尖流转着淡淡金芒。
“你……竟是暮苓狐族后裔？”凃亓一眼便瞧出了那狐尾的非凡，认出了其九尾赤狐的真身。
可梅荣光对此茫然无知，仍自以为是山野间侥幸存活、勉强开了灵智的寻常小狐妖，连连摇头：“弟子生于荒野，捡得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后又侥幸得遇灵识，如何敢与那高贵的暮苓狐族相提并论？”
“上古妖族，当真便那般高人一等？”凃亓心中暗忖。他创生此山万物时，本不分高下贵贱，在他眼中，众生平等，无论妖与妖、人与人间，抑或人与妖，皆当彼此敬重——此乃神界之训。然眼下看来，这套理论，在这下界，似乎并不通行。
“罢了。”凃亓摆手，“无论二位出身究竟如何，既已拜入本座门墙，亦承受了本座神力，便当遵从我之规矩。”
“是！”二人齐齐躬身，行了一礼。
“日后见我，这些繁文缛节便免了，直呼一声‘师父’即可。”凃亓转身，向前方走去，二人便紧随其后，脚步轻快。
“师父，”梅潋光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抢着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自得神力洗涤，他浑身骨骼似轻了三分，此刻精神抖擞，恨不得立刻便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为师先交付你们第一桩差事，便是学着管理好各自所在的族群。”凃亓徐徐说道，“荣光，你即刻启程，前往暮苓狐族，试着融入其中。你既得了神力，便有了自保之力，无需再惧怕山中那些妖力高强的同族。以你如今的身份，踏入任何妖族之地，他们自当对你礼敬三分。然为师亦不希望你恃此神力而变得骄纵无礼，须记着护好你身为妖神弟子的身份，行事低调，可明白？”
“弟子明白。”梅荣光恭恭敬敬地应道。
“好。潋光，”凃亓转向他，“你身为人族，为师不知你在人族中是何等境况，你可将如今人族的大致情形，细细禀告于我。”
“师父，这任务……似乎比荣光兄的简单了些？”梅潋光有些疑惑。
“艰难处，尚在后头。”凃亓含笑道，“你切莫心急求成，一蹴而就是万万行不通的，须得循序渐进，方是正道。”
“潋光明白了。”
“好。你们二人的限期，皆为一年。这一载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为师期望，一年之后，你们都能有所进益。届时，师徒三人，再于此地相会。”
话音落，任务已定。梅荣光与梅潋光二人，便在这山风轻拂中，各自踏上了不同的道路，身影渐行渐远。
***
梅荣光谨遵师命，于暮苓狐族之中，如鱼得水，悄然潜行。他心思玲珑，既不显露半分神力异禀，又处处显得合群，遂使得暮苓狐族上下，皆未生疑心，只当他是一介新近归来的同族。日复一日，他得以与狐族同胞分食灵果，共享修炼资源，同沐山间清气。那暮苓狐族的妖王，亦是位难得的明主。虽是女儿身，然其性子刚毅，骨子里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待族中子民，又宽厚仁慈，这份气度，便是许多须眉男子亦自叹弗如。梅荣光在狐族栖身这一载，耳濡目染，加之自身勤勉，修为精进，收获着实不小。
与此同时，梅潋光则每日里寻着凃亓，将人世间种种，细细道来。从街巷里的家长里短、茶馆中的闲言碎语，到朝廷的律法纲纪、邦国的兴衰更叠，他皆不遗余力，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告知于这位上界妖神。凃亓静心聆听，时而蹙眉，时而颔首。待得梅潋光絮絮叨叨讲完，他对这人族，亦有了截然不同的认知。他深知，此族生性贪婪，易为流言所惑，倘若日后被宵小之徒暗中操纵，定然会酿成滔天祸患。为此，他心中已然盘算，须得早做绸缪。
“师父，”梅潋光略带几分失落，上前一步，轻声道，“人族之事，弟子已尽数禀告。然距您所定的一年之期，不过三日刚过。”
“于神妖而言，一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算不得长久。”凃亓的声音平静无波。
“可弟子乃区区人族，寿元短促，如同朝露。于弟子而言，一日与一年，皆是不可追回的韶华。唯有珍惜分秒，方能不负这易逝的岁月，方不负师父的教诲。”梅潋光垂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所以，你是盼着为师，能提前将修炼功法传授于你？”凃亓目光一转，已然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正是！”梅潋光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急切地点头，几乎要俯身下去，“若能得师父传授，弟子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为师自可遂了你的心愿，只是……”凃亓话锋微转，“须有个前提。”
“弟子愿承担一切后果，并可立下重誓！”梅潋光眼中决然之色更盛，“倘若弟子学艺不精，未能习得师父所授功法之万一，甘愿被逐出师门，永世不得相见！”
听他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语，凃亓眼中竟不由自主地漾起一抹笑意。
这小家伙，倒是学了不少繁文缛节的人话，还“师门”？
他擡手，轻轻弹了弹梅潋光的额头，“你这小家伙，从何处学来这般虚头巴脑的言语？你我，加上荣光，不过三人，何来师门一说？你且放宽心，纵使你学艺不成，为师又怎会舍得将你逐走？”
“为师与你立誓，”凃亓郑重道，“无论你日后如何，为师绝不会舍弃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