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
婴孩
苏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最后一问,你和陈泊的生意是如何起家的?”青鸟抛出这话,也不求陈湖回答。
接连几个诛心之问砸下来,陈湖早已面如土色,双腿抖得像筛糠,他一个都接不住,抖的一下比一下厉害,全靠家丁搀扶才没瘫软在地。“我…我…”他支支吾吾,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最终,陈湖皱着脸,苦哈哈地妥协:“能…能否进内室说话?”他环视四周,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才想关起门来说话?方才那些话早被几十个耳朵听了去,不出半日就会传遍整个庄子。现在再关门也是无济于事,苏筝同意了他这要求。
陈湖请她们到正堂上座,纠结半天才道出一切的来龙去脉。
陈湖和陈泊初次出去闯荡,志向不小,直接跑去汶陵,花了多年积蓄,外加不少借来的钱,开了间小小的布庄。结果可想而知,铺面地段差,经营经验不足,外加租金贵、生意冷清,他们非但没挣到钱,反而负了债。
陈湖兄弟每次看到那微薄的进账,心里着急,虚心请教了当地的一名赚了不少钱的商贩,那人告诉他们,在汶陵做生意,若要求快钱,不如去求张氏。
张氏不像某些的门派世家那样自恃身份,与凡夫俗子保持距离,与之相反,张氏最重经商牟利,门下甚至专门设有经商理事。虽然被其他门派耻笑铜臭味重,但确实日进斗金。
简而言之,想在汶陵发财,必须搭上张氏这条大船。
陈湖得知了其中门道,反倒更加纠结。他的银子早就花出去大半,哪有余力孝敬张氏。
好在,陈湖从知情人那得了个不可外传的可靠消息:
张氏正在搜罗数名新生的婴孩。
那放出风声的人说得煞有介事:张家有位公子,想为将来的子女物色伴读书童,最好是从襁褓中就养在一处的。他们承诺待孩子长到七八岁,会挑选几个伶俐的留在公子小姐身边,其余的即便当不成伴读,也能拜入张氏门下修行,绝不会亏待。
只是这要求实在古怪——不要什么生辰八字相合的,也不讲究出身品貌,唯独一条:孩儿母家的宅子,必须是犯了“白虎擡头”的风水煞。
“白虎擡头?”苏筝指尖轻点下巴,“这要求倒是闻所未闻。”
“谁说不是!”陈湖说得口干舌燥,见二人神色稍霁,忙不叠灌了口茶,“若是要什么风水宝地出生的娃娃,反倒好办。咱们乡下起屋,哪个不是请人看过风水?什么'玉带环腰''天池聚财',专挑吉地住。可张家偏要这凶煞之地的孩子!”
青鸟道:“以张家的势力,若要正大光明地寻人,只怕门槛都要被踏破。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确实,想巴结张氏的人多如牛毛,若真放出消息,莫说几个,就是上百个婴孩也能即刻凑齐。
“这,这小人也想不明白啊。”陈湖讪笑着擦了擦汗。
“接着说?”苏筝道。
陈湖喉结滚动:“我……”
他半天说不下去话。
“你不说,我来猜。”苏筝很有耐心,徐徐道,“你当时是傻了没错,不过,转头一想,心里就惦记上了陈海家,对吗?”
陈湖神色一僵。
陈海家遭了泥石之灾,正是因为宅院右侧紧挨着一座陡峭山崖——这正是风水上所谓的“白虎擡头”。那山崖常年风化,每逢暴雨便有碎石滚落。
陈湖兄弟如获至宝,连夜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青林庄。信中极尽渲染,说只要将孩子送去张氏,哪怕资质平平,将来也必定前程似锦。在他们看来,即便是张氏最末流的弟子,也比在青林庄当个庄稼汉强上百倍,压根没想过三弟会拒绝。
陈湖生怕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等回信就急不可耐地与张氏使者定下契约。原本还担心张氏不愿等孩子出生,谁知对方非但不急,反而先给了不少好处。靠着张氏的关照,布庄生意很快起死回生。
待到陈海回信时,兄弟二人满怀期待地展开信笺,却瞬间面如土色——陈海不仅严词拒绝,还苦口婆心劝他们别上当,说这很可能是人贩子的圈套。
“荒谬!”陈湖气得直拍桌子,“哪个人贩子敢打着张氏的旗号行骗?”
此后兄弟俩又连写三封信,陈泊甚至亲自回村,带着堆积如山的银两布匹。谁知陈海夫妇油盐不进,他妻子更是直接摔了茶盏赶人。
苏筝冷眼旁观,早已看透其中关窍。对陈湖兄弟而言,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既能稳固生意,又能让陈家出个修仙的子孙。假以时日,说不定汶陵真能多个陈氏仙门。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陈海夫妇竟死活不肯,在他们眼里简直是愚不可及。
站在陈海夫妇的立场,要他们将襁褓中的亲生骨肉送到那高门大院里,任谁也不会轻易答应。陈湖兄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自然不会心疼。况且陈海从未见过什么张氏使者,难免怀疑是两个兄长被人蒙骗。
自此,三兄弟的关系急转直下。尤其今年开春陈海得了女儿后,更是对两个兄长的提议充耳不闻。
“所以你们就硬抢了?”
“哎呦,”陈泊不知何时已悄悄进屋,闻言连忙摆手,“我们哪有这个胆子!”
陈海死活不同意,陈湖和陈泊也没辙,张氏提前给了好处,他们事后不交出孩子,肯定是违了诺。
陈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张家没再派人过问,可是我们心里慌得厉害。”
他们怕张氏有朝一日找上来问罪,或者动动手指让布庄生意亏得血本无归,根本不敢再留在汶陵。两人贱价卖了铺子和汶陵的宅院,不再做什么生意,带着全部家当仓皇逃回青林庄。
苏筝了然:“张家的人追来了?”
“是……就在半月前,”陈湖面上浮现出一阵惊恐之色,“夜半三更,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正所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陈湖陈泊白拿了张家的好处,纵然回了青林庄也是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
“他们找我要孩子,我说我三弟不愿。”陈湖闭上眼睛,“他们说…”
“说只有活人会拒绝,死人…不会。”陈泊心有余悸地接话。
“我们哪敢再拒绝。只能求他们找个借口带走孩子,好歹别直接抢。”陈湖道,“他们就借着前些日子雨势大,使了些手段。”
言尽于此,后续不用说了。孩子的父母或许是有事要忙,或许是被刻意引走,居然双双都不在家。张氏的人抱走孩子后,让泥石冲毁陈海的屋宅,制造出假象,引导夫妇误以为孩子被山洪冲走。
“好一个被逼无奈。”青鸟冷嘲。
陈湖缩着肩膀,“最初确实是我们擅自做主…但后来那些事真不是我们本意啊!”陈泊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
青鸟擡手打断他们的辩解,“我且问你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