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玖叁】只是希望太子妃如同此镜,千……
第93章【玖叁】只是希望太子妃如同此镜,千……
“绩西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它是西北乃至大业不可或缺一块脊柱,换作是我,也不舍轻易让给旁人。”
她的三言两语直中他心中所想,“幸好她不再是永清了”这个念头再度浮现在李缨脑中,有些庆幸又有些惋惜。庆幸两人站在同一个战壕之后齐心对敌,却隐隐惋惜错失了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自嘲地笑了声,摇摇头,自己是疯了,费劲千般心机才将人拢在怀中竟怀念昔日争锋相对的日子。
萧徽看不出他心里反复,见他一会笑叹一会摆首,挑起眉来:“难道殿下还真是关照臣妾的兄长,赐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这门亲事对殿下而言不说雪中送炭,好歹也是如虎添翼,在西北落了一道定海针。可是对我乃至萧家而言,却是块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三镇不反尚好,一旦有变,我兄长少不了骨肉分离,夫妻反目之痛。”
她理解李缨,但并不代表乐于接受这门婚事,愈说神情愈冷:“殿下身边贤臣环绕,我看那修詹事就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身家清白,是个联姻的好人选。”
李缨无奈:“我不过一句提议罢了,你倒是自己钻起了牛角尖。论才德,修芹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你想过没有,”他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扳过她不愿直视的的脸来,语气露出一丝厉色,“你只顾着为你兄长为萧家盘算上下,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在这深宫里除了我之外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唯一可以‘依靠’的上皇将你丢在西京里至今也没派人来过问一句。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父皇并不如表面上的温文无为,如果绩西公家的娘子与你兄长联姻,旁人想要动你好歹也会顾虑三分。你我皆知,有舍才有得,天底下没有无本之利。你十分明白,在儿女私情之外这桩联姻也是敲开三镇的投路石。”
许久,萧徽眉梢间的冷峭之色才逐渐消融,如果她真是任性的人也不会与李缨走到今天,她道:“绩西坐拥重兵,而萧幽萧云各自镇守安西都护府与厌高关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节镇发展得太迅猛了,照此下去迟早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与其刮骨疗伤不如早些潜移默化,分化而治。她不是向李缨低头,而是向整个大业社稷妥协了。不仅妥协,还迅速权衡出最适合联姻的人来:“萧辉则年少轻狂不足以在朝廷与节镇中周旋,余下,就是□□思了。他入朝时间尚短,和各派系都没有牵连,且非萧家嫡系所出。他的心智,你是见识过的,日后必成定国安邦的利器。”
她快言快语地从一众兄弟中将人拣择出来,擡头道:“此事殿下就交给臣妾吧,臣妾会说服他的。”
既是与萧氏联姻,由太子妃出面最合适不过了,但她分析得太过利索冷静,不得不让李缨隐生不安。他一个迟疑就被萧徽眼尖地捕捉到,冷笑两声:“怎么,难道绩西老鬼在被你婉拒后还钦定了人选不成?让臣妾想想,萧幽在西域太远,那就是驻守厌t高关的萧云了。老东西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绩西公面丑是大业朝内公认的事实,据说当年先帝让他去镇守绩西就是因为他面相雄浑,可镇八方。
她一骂,李缨蓦地放松了下来,嗤笑了声拧了拧她鼻尖,拖长了音调:“你啊……”
一口一个别人年少轻狂,当年的永清公主可不比萧辉稳重上多少,据说绩西公有次面生不巧被游猎归来的公主殿下撞见了。公主殿下倒没和其他没规没矩的黄门、宫娥们一样吓得倒吸了口冷气,只是站那吊着眼将人上下一打量,说了句“父皇英明,绩西可定矣”就扬长而去。
论拐着弯骂人,永清公主一点都不逊色于那群牙尖嘴利的翰林们。
与绩西联姻之事暂且议定,议事堂内烛泪高筑,入夜已久。将大业版图上下盘摸过后的两位殿下也是食五谷、吃杂粮的俗人,唤了久候的宝荣送了膳食进来,李缨执盏轻轻一碰,视线在高高挂起的地图上逡巡了遍,无来由地叹了口气。
萧徽假做没有听出这口气的弦外之音,只淡淡道:“稍安勿躁,循序渐进。”
身处东宫之位,离那万人之上只有一步之遥才更要千般谨慎万般小心,她懂李缨急欲为这百年帝国革新除旧的心情,但永清的遇刺和明圣行宫的“投毒案”已显示出这条路背后的惊涛骇浪,走错一步即是万劫不复。
“总有一日的。”李缨略垂了垂眼睑笑了笑,这些话沉淀在他心中千百日年复一年,直到今日终于有了她这个知音人。
饭吃得沉闷,想到粉饰太平的大业上下,两人谁也没再有好胃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估算,还有多久,还有多久这副太平盛世的“画卷”会被外邦的獠牙与已经腐朽的簪缨世家们共同撕碎。
难得忙里偷闲见她一面,李缨漫不经心地打破了沉默:“说来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萧徽愣了一愣,摸不准他问的是永清还是萧徽的生辰,不过这两者的日子隔得不远,便含糊着回道:“差不多吧。”
“……”李缨无言地看她,侧过身从柜中取出个四方匣来絮叨着:“看你神情八成是忘了,喏。”
萧徽狐疑地接过他递来的扁匣,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镜子?”
李缨面部微微绷紧,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
萧徽匪夷所思地看他,又看看那面古朴得有些年头的圆镜,喃喃道:“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偌大个东宫里就挑出面镜子送给自家太子妃做寿礼?”
李缨面色一沉:“不要就还回来。”
萧徽扭腰一避,将沉甸甸的圆镜捂在怀中:“送到我手上便是我的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她摆出勉为其难的模样,“虽说这青铜镜质朴无华,但也算是殿下一面心意,臣妾自当珍重。话说回来,殿下送我铜镜有何寓意吗?”
她得意的模样看得李缨牙痒痒的,就势连人带镜一把捉入怀中,狠狠在那双丰润的樱唇上蹂躏了一通,手心无意识地按住她握镜的手低声道:“无他寓意,只是希望太子妃如同此镜,千秋万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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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蝉鸣躁起,盘桓在西京上空多日的雨云终于不情不愿地被骄阳逐走,皇宫城墙上的水渍尤未褪去,深深浅浅像打在褴褛上的补丁。不知是哪位贵人见了此景心生不悦,内廷们的大小黄门起早热火朝天地晒起了闷在库中数月的锦绣丝缎,人声笑声沸反盈天。
萧徽正是对镜梳妆,随口道:“一大早就这么热闹?”
惊岚换着绢花在她发髻上比划,气鼓鼓道:“可不是吗,昨日婉妃带着小皇子游园后小殿下哭闹不已,婉妃说是宫墙斑驳形似魍魉,惊着小殿下。这不,今儿一早司衣就命人搬出库里绸缎挡住宫墙,免得伤了贵人的眼。”
“这个慕容倒是有点意思,”萧徽淡淡笑了一笑,未再置评,“连着数月雨水,确实闷了不少霉气,今日太阳不错,我们也随波逐流一次罢了。你带人将殿下的衣物都取出来晾一晾,晒过后再在香笼烤一烤,去去湿霉。”
到如今,她的太子妃做得是越发得心应手、像模像样了。散朝后与李缨一同给帝后请过安,两人在天街口即要分道扬镳,也不知是不是皇帝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长子,近日一股脑地塞了许多差事给他,仿佛真要对他委以重任一般。
不论讨不讨好,既是皇帝下令,李缨身为太子自当摆出副全力以赴的模样。
“感觉好似有许多日子没再一块好好吃顿饭了。”李缨轻轻叹了口气。
萧徽掖着手看着丝罗绸缎随风轻扬,眼角勾了缕不易察觉的讥诮,回过头来亦是无奈:“殿下自当以国事为重,”仔细看了看他,虽说眉宇间压着一丝忧虑但未见疲惫之态,多少放下心来,小声道,“我听宝荣说你每日里不是通宵就是只睡上两个时辰,那些鸡零狗碎的事难道有你身子重要?”
皇帝交办的事到了她嘴里就是鸡零狗碎,虽说是大逆不道,但听在李缨耳中却分外的熨帖,天街上人来人往不好逾矩,隐忍住心中缱绻他微微笑道:“太子妃放心,为了你本宫也会珍重自己。”
“……”那句为了你怎么听怎么暧昧,萧徽白了他一眼,便听他又道,“今日我召了文清来东宫议事,我要去趟天字营,他若来早了便让他在议事堂中稍加等候。”
文清是□□思的表字,这一趟说是李缨召请实则为萧徽的主意,拖了这么久,火候熬够了也应该给绩西那边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