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高架桥过去了
第51章高架桥过去了
这种痛来就来得飞快,短短一会,原本的闷痛就进展得十分嚣张,荣杰的脸色变差,但他谢绝了贺褚言的帮助,独自狼狈地跌进后座,继而蜷向远离副驾驶的一侧,左手死死抵住上腹,试图压制那团顽固的疼痛。
贺褚言坐在前排,不无担忧地回头看了荣杰几眼,在后者的视若无睹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司机报了地址,便再没开过口。
骤然生病的人额头抵着车窗,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胃里的不适加剧,像有只无情的手从中翻搅揉捏。
深重的疲劳和压力松懈后的虚脱裹住了荣杰,连轴转的工作,配合着山中独处时积压不散的迷茫,都在此刻反噬。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所有力气都用来对抗内部的混乱。
可比起现下的疼痛,更让人难过的大概还是贺褚言淡然的沉默,荣杰心想,原来冷漠起来的贺褚言是这个样子的,自己误认为会一直得到他的关心,其实在反复撇清之后,二人之间又还剩下些什么余地呢。
当然,荣杰并非对当初的决定后悔,他只是觉得自己更加认清了彼此如今的界限,头一次被挡在这条分明的线外,他有些茫然。
就在荣杰兀自感慨时,贺褚言忽然开口:“师傅,麻烦前面药房停一下。”万没料到其实贺褚言还在意,他擡眼,只来得及看到后者利落地下车,径直走向亮着灯的24小时药房。
荣杰本以为自己不需要这种可能会模糊边界的关心,然而,微弱的柔软却因这意料外的行动悄然滋生,他始终望着贺褚言的方向。
几分钟后,贺褚言出来,又走进了不远处的便利店。很快,他拿着两瓶水和印有药房标识的白色小塑料袋回来,拉开后座车门。
“买的是你以前吃的药,”贺褚言主动探身,熟练地拆开药盒包装,取出铝箔板,又拧开一瓶水的瓶盖,递到荣杰手边,“还是一次一粒一日三次,如果半小时后没有缓解,我再送你去医院。”
荣杰低头,认出药盒上熟悉的商标和规格,他的抗拒跟不自在瓦解了大半,接过来低声道:“……谢谢。”
贺褚言的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说完,他不等荣杰回答,便自觉地坐回了副驾驶。
车子重新启动,贺褚言叮嘱师傅再开慢些,荣杰再次看向前排他的侧影。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流线般滑过他挺直的鼻梁,轻抿的唇角。这一幕,恍恍惚惚地让他感到异常熟悉。
同样倍感煎熬,那次是火烧火燎的急躁,和无人可依靠的恐慌,同样是温柔可靠的背影,同样在深夜疾驰的车里。
那时的贺褚言也一语不发,坚定地将他从混乱的夜店带离。他记得贺褚言稳定地支撑着火热却虚软的他,记得男人半笑半认真的声音贴着耳朵:“没事了,荣总,我送您回去。”
他的镇静轻易就抚平了荣杰濒临崩溃的恐慌,甚至令后者忘记了最初的求救对象是方予诤,是那人不愿意来接自己,才临时委派了贺褚言过来。
后来在酒店房间里,蛮横的渴求灼烧理智,荣杰像求生般缠上对方。意识混沌的时分,很多事都变得模棱两可,可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是多么害怕会被推开,他脆弱得再也承受不起一次被冷落、被拒绝的打击。
只有贺褚言抱紧了他,喑哑地问他:“看清楚我,你真的想?”荣杰就算烧糊了脑子,都还确定自己用力点了点头,那是后续混乱纠缠的起点。
那时他在孤寂的深渊中被强行拉回人间,无序的躁动被贺褚言的力量引导并压制,对方的吸引力无限放大,危险的气息诱人扑火。
荣杰迅速闭上眼,心口悸动。原来被强硬地纳入保护圈和被拥有,竟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可以抵挡现实虚无感的真实锚点。
贺褚言会不会也想起了什么?
就在此时,胃里剧烈翻搅,荣杰咬紧牙关,赶紧拍了拍前排靠背。贺褚言立刻对师傅说:“停一下。”接着他迅速推门下来,拉开后座门。荣杰正痛苦地弓着背,脸色如纸,呼吸急促。
“出来透口气。”贺褚言这次没有犹豫,稳稳架住荣杰发颤的手臂,半扶半抱地将他从车里带出来。
深夜的街道空旷安静,被新鲜的冷风一吹,翻江倒海缓解了些许,荣杰扶着灯柱,弯下腰大口呼吸,控制不住地颤抖。
贺褚言撑紧了他,防止他脱力滑倒,温热的手覆盖上来,在他起伏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沉稳地拍抚着。
过了好一会儿,痉挛才渐渐平息,贺褚言见他平复了不少,适时递上水:“还难受吗?”荣杰摇着头接过,贺褚言依然扶着他,“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他哄人的语气让荣杰无端笑了笑:“没事,那阵子过去就好多了。”
“那你小心点。”荣杰被他半搂着,慢慢走回车上。
药终于开始起效,绞痛逐渐缓解,但心绪却因为方才的回忆和这突如其来的狼狈更加纷乱,荣杰靠在椅背上,在迟来的尴尬里再次闭上眼睛。
不久,出租车在酒店门廊前停下,贺褚言还在付车费,荣杰已经自己推门下来,他略显迟缓地站直,看到贺褚言伸过来的手,虽然还是回绝,语气却柔和了不少:“我好多了。”贺褚言这才放心似的:“那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堂,恰好一部电梯的门正滑开,里面一对年轻男人旁若无人地依偎着耳语,看到有人进来,他们稍稍分开。
荣杰垂下眼帘,盯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爱侣的姿态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形单影只。
贺褚言按下了楼层键。
那对情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收敛了笑意。
“叮”地一声轻响,荣杰立刻侧身走了出去,贺褚言紧随其后,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到了自己房门前,荣杰掏出房卡刷开:“今晚麻烦你了。”
贺褚言停在一步之遥,他仔细看了看荣杰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脸:“嗯,没事,那你好好休息。”
就在他要转身时,荣杰冲动地开口:“等等。”眼见对方果真重新看回来,荣杰回避了一下那目光,“关于你工作的事,”他顿了顿,“如果你有其他看得上的机会,需要谁去打个招呼开个口的,我可以去说说。”
按理说,这是现如今对贺褚言最务实最体面的感谢和承诺,可是听到的人只是静静凝视了一会荣杰,便轻轻笑道:“不用了,以后的事我自己来。”
荣杰只好目送贺褚言走向走廊深处,在两三个房间之隔的地方停下,刷卡进门。那扇门很快合上,两人如此遥远,又如此接近。
世界重回安静,荣杰背靠着门板,站了几秒钟。胃的难受几乎消失了,可是,在孑然一身的处境和旖旎回忆的双重催化下,原始又强悍的欲念轰然苏醒,沿着脊椎一路轰鸣,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开,有些踉跄地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滑过皮肤,撩拨着,让深处的不安分越发鲜明。
水汽氤氲中,往日与今夜的画面失控地在脑海里交错闪现,每一帧都像是在为火焰添柴。
洗完澡,他躺进被子里。物理上累极了,需要休息,意识却像被点燃的干草,无法平息。那点鼓噪还在,渴望到近乎疼痛,尖啸着要求释放。
这些原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成了他反抗孤独的最直接的方式,哪怕只会是饮鸩止渴。
城市遥远的光投进纱帘,荣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
一只手像有了独立意志,悄然探入睡衣下摆,抚上自己,然后缓缓探索。
触感如同火星溅入油桶,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深重和急促,压抑的喘声闷在枕头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攥住了床单,指节陷入织物。
动作隐秘而激烈,像一场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独自进行的无望又沉迷的献祭,寻求着纯粹的生理感受,以此填补内心的空洞。
在这最私人的时刻,荣杰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别的对象可肖想,可寄托,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只剩下……
因此,当紧绷的身心终于迎来解脱,他得到的并非满足,而像一脚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