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事出有因
第49章事出有因
贺褚言离开总部后,仍然每日雷打不动发过来存活证明。
与之前稍有不同的是,随着照片而来的文字,陈述少了,提问多了,他执着地隔空关怀着荣杰的每日心情,衣食住行。荣杰起初照旧不理,一天天被问腻了,破天荒地偶尔会给个回复。
吃了。还好。不忙。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贺褚言的离职计划悬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们这种寡淡无味的同事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朋友间的聚会照旧频繁。
有一次,张以泓兴致勃勃地开了艘游艇出海,荣杰应邀而去,他靠在船舷,看着张以泓和带上来的男模特们嬉闹,不在乎的人果然更容易快乐。
荣杰在猎猎海风中扭头望向远处水天一色的壮阔,脑海中莫名浮现贺褚言的脸。
那是他认识的人中最喜欢海的。
这种无孔不入的联想让荣杰对自己感到无语,就在他几乎要以随便开启一段新关系来转移注意力时,结束了漫长外派的方予诤回来了。
荣杰喜出望外,亲自去机场接他,老友间久别重逢,时差都顾不上倒,两人便找地方吃饭。
荣杰的生日在即,荣琛的意思是大办特办,已经在海景酒店订了几十桌,要好好热闹一番,用哥哥的话说就是“去去霉气”,方予诤正好赶上了,却见前者提不起兴致,便随口问起他和涂明恒的进展。
“早没影的事了,”荣杰见方予诤落后了一个版本,拨弄餐盘里的食物,“唉,没劲!好想谈恋爱啊!”
他嘴里应付着,心里却蓦地想到,方予诤曾是自己喜欢过的人。
虽然这段暗恋无疾而终,但是不是正说明,在人的一生之中,感情并不具备不可替代性?毕竟他对方予诤,多半是看脸,加上些性格能力的吸引,说到底,始于皮相。
而和贺褚言能开始,除了有当天的意外事故催化,不也因为对方恰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更深处,更精神层面的东西,他好像从未真正拥有过。
“听你说了一万遍了,”方予诤看他萎靡的样子,说,“你总这么耗着,在等什么。”
这话直刺要害,荣杰语塞,只能岔开话题:“等你行了吧。生日会你早点来,其知也会在,我们仨太久没聚了。”
很快便是宴会当天,荣家办这种活动,往往也是和朋友们联络社交,声势浩大地玩了一整天,荣杰被簇拥在人群中心,又是切蛋糕又是喷彩带,仿佛全世界都在陪着他庆祝,朋友们很够意思,也都愿意捧他,礼物大大小小地在鲜花架子下堆着,一个个喜气洋洋。
直到夜深人散,荣杰独自回到楼上预留的套房,瘫在沙发上。准时十二点,贺褚言不意外地出现了,发过来一段语音。
荣杰点开前还是犹豫了一下的,最终,他还是略带期待地把手机贴近,烟花炸开的声音近在耳畔,此起彼伏,贺褚言在结尾说:“年年有今日,荣杰。”
荣杰虽然还是没回应,但难得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那个巨大而华丽的生日蛋糕,贺褚言很快点了个赞,他往下滑了滑,贺褚言不久前贴出来一张他独自在野外放烟花的照片。荣杰是有点喝多了,就这么歪着,把这条和之前的培训合照都给赞上。
生日正日,荣杰谢绝了所有的后续邀约,独自开车出门。
一路开出城市,道路逐渐蜿蜒曲折,两旁是愈发茂密的林木。这是他每年的习惯,无论身在何处,这一天,他都会去母亲的故居看看。
夏日的山间几乎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小时候,每到季节,母亲总会带他来这里避暑休养。
至亲离世后,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他的爱无处寄托,需要对着这片空山和田野发发呆,宛若还能感受到母亲怀抱的余温。
山路崎岖,荣杰开得很慢,他滑下车窗,草木清芬随风涌入。转过一个急弯,前方狭窄的车道上,迎面驶来一辆黑色的suv,他们在昏暗的山路上缓缓错车。
就在擦过的瞬间,荣杰随意地瞥了一眼对方的驾驶座,一张极其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侧脸一闪而过。
……贺褚言?!
荣杰以为自己眼花,赶紧踩了刹车,那辆suv也停了下来。两辆车就这样,在无人的半山腰,车尾相对地嵌在暮色苍茫的山道上。
荣杰推门下车,对面的门也开了,贺褚言走了出来,惊讶而又尴尬。
“你怎么……”荣杰皱紧眉头,眼前的男人头发被山风吹得有些乱,神情也相当局促。
贺褚言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短暂的僵硬后,辩解道:“我路过。”
山林寂静,只有归巢的鸟鸣和渐起的虫声。
“路过?”荣杰气笑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路过去哪儿?”他环顾四周,除了树木和农田,只有脚下这条孤零零的山路。
贺褚言避开了荣杰审视的目光,天光迅速暗沉下去。
“你明天就回去吗?”荣杰见他答不出什么,换了个问题。这附近根本没有住处,最近的镇子也要开一个多小时危险的夜路下山。
贺褚言看起来不太想回答,低声道:“生日快乐啊。”荣杰措手不及:“……嗯。”
两个人又相顾无言了。
荣杰心想他们跟这样一直黏糊下去也没道理,再一次真诚地想要斩断乱麻:“贺褚言,别再这样了。”
对面的人一愣:“什么?”
“你知道的,这种‘碰巧’,还有之前那些弯弯绕绕,我真的很厌倦了。”
荣杰想起以前说更重的话时,贺褚言脸上总会浮现受伤的神色,但是现在的他十分平静地反驳:“我不是为了遇到你才过来,我只是想起你以前说过,”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暮霭中依稀可见的老屋轮廓,“夏天的时候,你妈妈总会带你来这里住,又是你的生日,我就想上来看看。”
荣杰根本不信:“你就来过一次,你记得路?”
“……从外面进来的路就这一条。”如此直白的质问大概是伤了贺褚言的心,后者见荣杰张口还想审问,主动解释,“荣杰,有些记忆,不光是你的,也是我的……”他无奈地苦笑,神情黯淡,“是,我是想你了,没地方去的时候,我就坐飞机过来,租个车开上来,在你待过的地方坐一会儿,这样也不行吗,我完全没料到这次会碰到你。”
就在此刻,最后的光线被吞没,四周陷入一片深沉的灰蓝,农作物的香气被蒸腾后又沉落,几户人家炊烟袅袅,犬吠阵阵,全然是乡村的味道。
荣杰曾笃定地认为,对方予诤的悸动也好,对贺褚言的开始也罢,都不过是被长相和特定情境捕获的短暂迷障。所以他放任自己筑起高墙,以为这样就能隔绝随感情而来的失望。
可贺褚言现在就站在这里说,我想你了,想到需要跨越千里,来到这片只属于你和母亲的山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汲取一点与你有关的空气。
他带着全然指向荣杰的想念而来,令后者感到前所未有的震动。
自己最珍重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同样珍重地收藏着,成为他“想你了”时的落脚点,这肯定不只是对一张脸的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