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适用男
第39章适用男
宴会厅深处的休息区,灯光刻意调暗了。方予诤倚在吧台边,指间夹着半杯未动的威士忌,简文宸则深陷在一旁的丝绒扶手椅里,两人并未交谈。荣杰经过喧闹的余韵走过来,跟他们打了招呼。
方予诤一擡眼,就看到荣杰脸色不佳,眼神涣散,立刻皱起了眉:“外面冷到了?”
荣杰的笑容勉强挂在那里:“对,下雪了。”而简文宸只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气氛微妙。三个人没话找话地聊了不久,简文宸主动提议:“难得聚齐,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再坐坐,叙叙旧。”
还是那个不容置喙的调子,荣杰光听到就腻烦。三人当年一同在分公司奋斗过,如今各自坐上高位,硬要聊也不是不行,只是必定将如隔夜的茶涩而无味。
荣杰本来就够累了,现下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叙旧?叙谁和谁的旧?方予诤似乎也有同感,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方予诤说:“明天议程不轻松,荣杰看起来状态也不好,改天吧,等年会彻底收尾。”
简文宸点头笑道:“还是你周到。”他转而对荣杰说,“年会重在热闹,你别勉强自己,不舒服随时说。”
荣杰压根没听进去这人在说些什么,正好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涂明恒跟救星一样打过来了。
“我接个电话。”荣杰朝两人示意了一下,接通。
“荣杰,”涂明恒那边很安静,“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在庄园正门见?”
寒意还留在骨缝里,热气又闷得人发慌,荣杰脑子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重又混沌。涂明恒的车,仿佛是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我走出去太远了,你开到酒店门口吧。”
“好。”涂明恒答应得很干脆,没有半分被当作司机的愠怒。
挂断电话,荣杰无心再应付眼前的局面:“你们聊,朋友来接我,回头再说吧。”他只想尽快抽身。
“哦?”简文宸的笑意里掺了丝玩味,“不引见引见?”方予诤瞥了他一眼,又看看荣杰,好像在担心明显情绪很差的后者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出乎意料的是,荣杰只是置若罔闻地丢下一句“走了”,便转身穿过逐渐冷清下来的宴会厅,步履匆匆地走向电梯。
下了楼,推开沉重的旋转门,鹅毛大雪被门廊迎接春节的红灯笼映照,纷乱地扑向人间。冷风一激,残余的酒意重新上涌,搅得荣杰太阳xue突突直跳。
涂明恒的车刚停稳。
荣杰正要走过去,冤家的身影在几步开外,蓦然撞入视野。谁能想到经过露台上那番争执与审判,贺褚言还没放弃,还没走,还在等他。
男人肩上落雪未拂,发梢湿漉,就那样固执地站在那里,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执念。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辆停下的车,看到了涂明恒推开车门,撑着一把黑伞,从容地朝着荣杰走来。
涂明恒的伞体贴地倾斜,为荣杰遮挡住风雪,他对贺褚言点点头算打招呼,然后看向荣杰:“是不是冻坏了。”他的稳定让荣杰找到了支撑:“还好。”
涂明恒大约是不想让荣杰为难,没有主动询问贺褚言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可是贺褚言不买他的账,执着地说:“荣杰,介绍认识一下吧。”
荣杰这一晚上经历了几次冷热交替,手和脸都快麻木了,他不想再有任何争执,不想再看到贺褚言眼中的挣扎,更不想在这冰天雪地里上演狗血的戏码,他需要的是空调,是安静,是结束。
可是现在互相都打了照面,埋头走掉反而更加可疑和狼狈,他有什么可狼狈的?于是他叹了口气,还是拿出社交场上那一套:“我们分公司的项目总监,姓贺,”最生疏的职场称谓,应该足以斩断所有可能的暧昧联想,他又同样冷淡地,“这是我朋友,涂先生。”
涂明恒随即伸出手:“贺总监,幸会。”
贺褚言连被介绍为前男友的资格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头衔:“你好。”他的手和涂明恒短暂一握,两人赶紧各自抽离。
流程都走完了,涂明恒才对荣杰说:“外面冷,走吧。”
荣杰没有再看贺褚言,顺从地坐进副驾驶。车门关上,暖风和松柏的淡香包裹上来。
车子驶入风雪弥漫的夜色,二人之间一片寂静。
荣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海里在走马灯,他当然一点都不想复盘自己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可是这大脑完全就不受控制,零落的影像反复轰炸。
过了许久,在车子驶离庄园酒店的范围,外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雪幕和偶尔掠过的昏黄路灯时,荣杰忽然开口:“涂明恒。”
“嗯?”涂明恒目视前方,声音温和依旧。
“你……”荣杰有些难以启齿,这话问出来,覆水难收。可他的本性还是有话就说,哪怕现在有点像破罐子破摔,“你对我这么殷勤,是因为真的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突兀又尖锐,稳定如涂明恒,也抽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这叫殷勤啊……”涂明恒无言了片刻,温柔地笑起来,他没有去纠正荣杰高高在上的措辞,也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认真思考。沉默了几秒钟,他才真诚而坦荡地说:“是,我是挺喜欢你的。”
“……”
荣杰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说是喜欢,可是听上去并不是“喜欢”。他是真的糊涂了,才会妄想从相亲对象身上找点安慰或者温暖,看来这已经是对方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承认了。他睁开眼,试图从涂明恒的沉静中分辨一二。
挺喜欢的?为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喜欢?
不难看出来荣杰此时心头疑云密布,不等他问,涂明恒再次延伸了,理性又确定:“不过我想更重要的是,我们很合适,不是吗?”
很合适,我靠。
差点给心如枯木的荣杰逗笑了。
这话立时驱散了荣杰心中所有的雾气和幻想。无关惊天动地的爱恨,只有高效客观的评估,他们是多么“合适”啊,外形登对,家世匹配,性格合宜,志趣相投,长辈乐见其成,社会关系交叉,荣杰相了这么多次亲,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时半会不会有比涂明恒更合适的了,简直就是他下半辈子的最优解。
唯独听对方亲口说出来,仍然有种看到圣诞老人掀了头套在马路边抽烟的荒诞感。
奇异地释然了。
荣杰望着窗外大雪倾倒的世界,终于无法自抑地笑起来。
真没想到。
兜兜转转,一事无成,他荣杰,还没怎么爱过,就莫名其妙走到了需要寻找“合适”而非“心动”的阶段。
涂明恒没有等到荣杰的认同,从后视镜看着他:“你不这么认为吗?”荣杰嗓子都哑了,他恨自己这时候怎么这么清醒呢,酒量要是再差点就好了:“不,挺合适的。”涂明恒像是放了心:“我知道,让你立刻接受我很难,但我还是想继续争取。”荣杰笑得眼尾泛红:“因为太合适了吗?”
对话陷入僵局,余下的路程,只剩彼此的呼吸。
而直到道了晚安下了车进了家门,荣杰还在反复咂摸“合适”两个字的滋味,越笑越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