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话说开了就有用吗
第38章话说开了就有用吗
“刚刚跟你聊天的是上次吃饭的人?”
荣杰皱眉,他不明白这跟贺褚言还有什么关系。
见对方不想回答,贺褚言立刻放弃了追问,他再往前,荣杰继续向后,很快就不能再退了。贺褚言见他这个如临大敌随时准备炸毛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你别害怕,我不过去。”
“我没有怕你。”荣杰低声为自己辩驳。
两个人普通同事一样好好站着,不知情的看了还会以为他们只是在平平常常地聊天。
贺褚言再次递过来外套:“穿上吧。”荣杰还是拒绝,可也不再有逃跑的意图。
危险人物逼近的警报解除之后,荣杰不想再跟这么傻看着对方,他掩饰地转过身,撑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森林深不见底的阴影,贺褚言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他旁边,隔着半臂的距离,也撑在栏杆上,与他注视同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嗯。”
贺褚言低下头,看不出在想什么:“上次见面之前,我去了你家,荣琛告诉我,你在相亲。”荣杰自嘲一笑:“你才知道啊,我还以为全世界都知道了。”
“是我来得太晚了,”贺褚言的神情像被大雨淋过,“你还记得吗,我住院的时候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去相亲,你答应我了。”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荣杰不耐烦地拨弄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前面干了那些蠢事,我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了,就当能挽回一点。”
“……对不起。”
“……”荣杰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他在为了哪件事道歉。
而夜风越发凛冽,在这寂静的顷刻,细小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无声飘扬,几片冰凉地落上他们的脸颊和嘴唇。
荣杰摸了摸口袋,还好,烟还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贺褚言身边会心存顾忌,犹豫是否该抽烟,而是直接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风盛了,吹得火苗摇曳不定,也可能是他的手有些失控。荣杰背过身,低头去凑近那簇小小的火焰,火光一亮,映亮了他低垂的眉眼,随即薄薄的烟雾升腾而起。
他深吸了一口,见贺褚言还是那样温存地看着自己,便随手把金属烟盒递向他:“你要吗?”
出乎荣杰预料的,贺褚言没有拒绝,接过了烟盒,接着,他又向荣杰借了火。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一人朝内,一人向外,各自吞吐着烟雾,仿佛两道平行线,在风雪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彼此面容模糊。
这种拉拉扯扯欲言又止的游戏,从他们相识开始一直玩到今天,荣杰心想,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心动呢,如今只剩下厌倦:“你有话快说,我抽完这根就进去了。”他不想再无意义地耗下去。
可预想中的长篇道歉并未到来,贺褚言轻轻叹息:“我知道天玺,还有我晋升的事,跟你有关。”荣杰忍不住笑了:“你可别瞎说,天玺黄了,是因为你在荣棠那里失去了利用价值。”
可能是没想到荣杰如此直接,贺褚言倒也没反驳:“是,你说得对。”
荣杰的言语更加锋利:“这也很正常,毕竟给人当狗就要有心理准备。”他内心深处羞于承认自己那点幼稚的报复,天玺他还能驳斥几句,但贺褚言唾手可得的总经理位置,确确实实是被他亲手搅黄的。此刻被当事人揭穿,他只好用嘴硬武装着自己的心乱。
“这点你说得也对,”贺褚言全盘接受,“你骂的我都认,是我活该。”
“你倒是坦坦荡荡的,”荣杰嗤笑,“其实也没关系,以你的本事,再傍上一个,不难,我认识的也不少,可以给你介绍。”
贺褚言的脸上果然有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耐心地说:“你想怎么报复,我都接受。只是,”他近乎卑微地恳求,“别消失,好吗。别让我再也找不到你,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惩罚……”荣杰的面庞因为酒精而变红,“这么重的词啊。”
“……是我说错了,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贺褚言已经完全放弃了为从前的自己辩解,“全部是我的错,我利用你的感情,我算计荣晏,我为自己铺路,你不回复我是对的,我不该解释那么多。”
话题总算是有了一些进展,荣杰懂得怎么样最伤人,他以前是舍不得:“还好,反正你发的那些东西,我也没看过。”
贺褚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化为更沉重的叹息。他再次开口时,已经是垂死挣扎了:“但是荣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我们之间毕竟还有那么多东西都是真的。那时候在医院,你守在我床边,看我难受,整夜握着我的手,我是真的疼,你也是真的放不下,不是吗?”
记忆的闸门被悍然撞开,刻意尘封的记忆尖啸着围住了荣杰。
是真的。他为了救自己摔断腿是真的,自己日夜守护时的煎熬是真的,可冷酷的勾当同样是真的,情深意重只不过是精心设计的戏码,所有的“爱意”本质上都是博取自己信任的道具。
荣杰的脊背被栏杆印得凉透,眼前是他往昔最亲密的一个人,此刻恍惚得如同隔着一层泪雾:“快别提我自己犯贱的那些事了。”
“你……”贺褚言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外套滑落在地也顾不上,“你一定要说这种话吗?”
荣杰一脸调侃:“怎么,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那我呢?”触及到了最不忿的痛点,荣杰长久压抑的屈辱和自厌就像此刻的大雪一样越落越多,“我到现在,连看到荣棠和陆亭许这两个名字都心惊肉跳,你懂为什么吧?我在自己家里,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擡不起头。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看我像个傻子一样满世界相亲,我早就成了小丑了。”
他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你现在跟我说声对不起,说我们好歹也有点真感情,是希望我怎么样?”
贺褚言走投无路地无话可答:“……我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他语无伦次。
雪花沾在荣杰的睫毛上,带来湿意,烟草的辛辣暂时压下了喉头的哽塞。
给他机会?证明什么?证明自己蠢到可以再次跳进同一个火坑,证明所有的欺瞒可以被轻易抹去。荣杰清楚,自己对他的信任已被碾得粉碎,他们的感情哪怕还有余烬,那也是烧剩下的灰。
无法辛辛苦苦地在谎话堆里翻找那点可怜兮兮真假难辨的“爱”,这才是自己回不了头的真正原因。事到如今,贺褚言还敢求一个机会。
“什么都可以做……”荣杰重复着,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他侧过头,看向身旁这个曾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男人,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不是可怜贺褚言,是可怜他们两个人。
雾气很快四散奔逃,恍若他们之间那些曾以为刻骨铭心的东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再做了。”
简单的一句话,轰然砸在两人之间本就破碎的冰面上,贺褚言一切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荣杰事不关己地弹掉烟灰:“你道歉了,我听到了,你说你错,我相信你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你说我们之间有些东西是真的,我也承认,然后呢?”
他的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你告诉我你知道错了,我就要蹲下去,一点一点把碎掉的渣滓捡起来,再拼回去吗?”他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心气了。”
“就像这场雪……”他擡手指了指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确信贺褚言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它很美,但它落下来,最终会化掉,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也早就化掉了。
贺褚言背过脸。
荣杰心中奇异地没有泛起任何涟漪。没有报复的快感,没有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