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似是故人来
第36章似是故人来
张以泓的效率惊人。当晚,涂明恒的好友申请就来了,荣杰点了通过。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便跳了出来:“荣先生你好,我是涂明恒,以泓已经跟我提过了。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不知你近期是否有空呢,冒昧想请你吃顿便饭,时间地点可以由你定。”
荣杰回复了“好”,并报了一家粤菜馆的名字和时间,然后随手把聊天记录截图给助理。
翌日傍晚,当他踏入预订的包间时,涂明恒已经起身相候,笑容温煦地迎上来:“荣先生,晚上好。”
“你好。”荣杰伸出手,对方干燥温暖的掌心包裹过来,力道恰如其分,“叫我荣杰就行。”
涂明恒从善如流:“荣杰,你叫我明恒吧,”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身形颀长,深灰色羊绒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气质儒雅。
侍者递上菜单,涂明恒说:“你有忌口或偏好吗,这家的清蒸东星斑和脆皮乳鸽是招牌,喜欢清淡的话,可以试试老火汤和几道时蔬小炒。”
明明是荣杰自己选的地方,对方却显得比他更熟稔。荣杰听着那不疾不徐的推荐,一种极其微妙的熟悉感悄然滋生,如同水底潜流,无声却有力:“我都行,你看着安排。”涂明恒笑道:“以泓反复叮嘱了,要让你吃好。”荣杰礼貌地笑了笑:“其实还好,我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挑剔。”
点完菜,荣杰客套道:“路上有些堵,助理路也不熟,你等久了?”
涂明恒温柔地笑答:“久吗?其实我刚刚也在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在哪儿听过的话让荣杰心头一跳,刚入口的茶险些呛住,他强作镇定地拿过餐巾挡了挡自己的脸,擦擦水渍:“哦……”
荣杰又问:“听张以泓说,你单身了很长时间?”
涂明恒俊朗的眉目间掠过忧愁:“……对,之前出了点事情,消沉了挺久的。”荣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约是对涂明恒的同情:“现在你能走出来,爱你的人应该也会为你高兴。”涂明恒颇有感触似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决定好好生活下去。”
“那你呢?忽然间听说你在相亲,倒真的吓了一跳。”
荣杰知道,自己脾气差架子大的名声在外面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陡然这么“纡尊降贵”,一定引发了不小的讨论,甚至也许自己和贺褚言的来龙去脉早就被查清楚了也未可知。
他很坦然:“我哥的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见他不想说,涂明恒识趣地没再问,这点眼力见也让荣杰似曾相识。
菜很快上齐了,席间,涂明恒的表现无可挑剔。他谈吐得体,学识广博,天南地北找些看似平常的话题跟荣杰聊着,一直没有冷场过,在荣杰偶尔接话时,给予真诚的回应。他也会体贴地询问荣杰的近况,自然地为他布菜、斟茶。
一切都很好。甚至可以说,好得过分。
荣杰安静地吃着菜,回应着涂明恒。他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内心毫无波澜。然而,那股挥之不去的既视感却不肯放过,某个擡眼的对视,专注倾听时微抿的唇角,干净的手腕,眼睛里的柔情,甚至他说话时偶尔停顿的节奏。
实在是相似得太过头了,导致荣杰不得不几次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镇定恍恍惚惚的心神,以此来驱散心头那诡异的熟悉感。
涂明恒似乎察觉了他的心绪浮动,并未追问,只擡手唤来侍者:“给荣先生换杯温水。”随即看向荣杰,轻缓地说,“你要是觉得不太舒服,我们随时可以结束。车就在外面,我送你。”拒绝的话在荣杰喉头滚了滚,出口却成了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的应承:“……那就谢谢你。”
涂明恒买完单,替荣杰拿起搭在衣柜里的外套,后者身体微微一僵,最终还是默许了,任由那木质调的气息靠近,又随着外套落上肩头而稍稍远离。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温暖的光晕。
隆冬的寒风霎时穿透单薄的衣物,荣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涂明恒见状,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荣杰披上,暖意迅速地拥抱了身心,荣杰低声道谢。门廊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扭曲地映在湿冷的石砖地上。
涂明恒的车就停在几步开外的路边,他快走两步,准备去为荣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就在这一瞬,荣杰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廊柱阴影下的轮廓。
一个高大,沉默,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轮廓。
从不抽烟的那人,倚着廊柱,指间一点猩红明灭不定。缭绕的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挣扎着散去。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看起来已经站了良久,肩头被飘入的细雨濡湿成深色,额前碎发凌乱地贴着,周身笼罩在落拓而肃杀的气息里。
时间停止了向前。餐厅的喧哗,马路的车流,甚至涂明恒开门的声响,都被骤然抽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在暗色里沉默的身影。
贺褚言。
全无防备的久别重逢之下,荣杰像被冻在了原地,张口结舌。
他怎么会在这里?
贺褚言的眼睛里翻涌着堪称阴鸷的风暴。天玺的败局,或许也有失去荣杰的原因,似乎磨去了他昔日的锐气,人瘦削了不少,往日一双温润的笑眼此刻凉意逼人,那视线仿佛有千钧重,在荣杰脸上停留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向了旁边的涂明恒。
涂明恒有所感知,转过身看了一眼荣杰,又审视一番不远处的男人。他见相亲对象神色复杂但似乎不准备搭话,便平静地迎视着贺褚言,波澜不惊地宛若挑衅。
贺褚言始终未发一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火点明亮,照出了他的沉默。随即,他将烟蒂摁灭在湿漉漉的顶盖上。
“滋啦”一声轻响,火光在挤压下扭曲熄灭,只剩一团焦黑的残骸,迅速被夜雨浸透。
贺褚言步伐沉重地着荣杰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动静却恍若惊雷,轰然炸开。所有灾难性的记忆直直地压了过来,荣杰的脑子快要不能正常运作。
刚才在餐厅里面对涂明恒那些细节时,他心底那点试图探究的微弱决心,在这静默的逼近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贺褚言还在上前。
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荣杰无暇去看身旁的涂明恒,几步走过去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关门声隔绝了凄风冷雨,也隔绝了那个正向他走来的人。荣杰靠在椅背上,呼吸不稳,雨滴蜿蜒爬过玻璃。
“荣杰?”涂明恒目睹全程,跟着坐了进来。
荣杰果断的拒绝里甚至有几分不耐烦:“没事。”他根本不看涂明恒,也懒得解释,匆匆向外望了一眼,贺褚言还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茫然地拉紧外套领口,难道刚才的靠近是他的幻觉?
“……走吧。”
窗外支离破碎的霓虹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切。
一路无言。
车在荣宅门前停下。荣杰没有立刻下去,暖风烘着,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了之前的失态,他向无辜的涂明恒道歉:“今晚不好意思。”
涂明恒侧过身,笑容依旧包容:“刚刚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