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不回家就没什么事
第27章不回家就没什么事
贺褚言的左腿被固定在病床上。麻药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痛，行动不便当然也让人烦躁，或许还有对荣杰目睹那惊险一幕的担忧，种种叠加在一起，使他情绪低沉。
荣杰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把病房当成了临时的家。
他笨拙地学习照顾人，小心翼翼地帮贺褚言擦拭身体，在他因为疼痛而眉头紧锁时，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变着花样让阿姨炖营养汤送来，一勺一勺喂给他。
贺褚言眼见着荣杰消耗身体，心疼不已，多次让他回去休息，荣杰却总是摇头，固执地陪着他：“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哪儿也不去。”
这份无微不至的坚守，将病房变成了一个独属二人的小世界，贺褚言连家里人都没通知，几乎全靠荣杰。
但没两天，平静终究被打破了。分公司的各位自然得知了自家项目总监受伤住院的消息，他平时人缘极好，大家纷纷要来探望。同事兼好友儇金仪的电话打到他这里时，荣杰正在查看他的输液。
贺褚言聊完了，注视着荣杰专注的神情，抱歉地说：“同事们说想来看看我，这几天估计陆陆续续会有人来。”
荣杰低下头和他对视，明白了对方的顾虑。办公室恋情，尤其是他们这样身份如此敏感的，一旦曝光，后果可想而知。
荣杰见贺褚言的表情如此为难，心知这也是为了双方考虑，只能体谅。他想留下来，想继续陪伴，可是他不能。他笑道：“应该的，那，我先回去？正好家里也有点事催我。”
贺褚言目睹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忙说：“委屈你了，等我能出院……”
“我知道的，”荣杰打断他，“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当晚，荣杰收拾好了自己的简单物品，又跟护工细碎地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才依依不舍地和贺褚言道了别，心里还有万语千言，不舍得也得舍得。
荣杰第二天就回家了，正好赶上隔天的家族会议，讨论一项重要的提案，正是荣棠之前向荣杰提及并看好的投资。
要不是如今心念转变，荣杰大概率会和以前一样，把自己那一票的决定权交给荣琛，但是现下一切都不同了。
荣家的会议室里，荣棠经过了精心准备，她将项目的技术优势，市场前景以及潜在的高回报率，用极具说服力的语言阐述了一遍，强调这是抢占赛道的关键一步。
几人都听得很认真，荣晏提了不少问题。
等荣棠落座，荣晏考虑了一会，先说：“老三，你的眼光很敏锐，”然而这就是他全部的肯定了，他马上直截了当地话锋一转，“可虽然你的数据做得很漂亮，我的感觉却是你并没有认真评估过。”
“技术是否成熟，市场用户的接受度，政策法规的风向，你是一点不提啊。”他将手中的文件轻轻合上，“所以即使听上去不错，本质还是个空壳子，我不同意。”
一片寂静，荣琛不语，也没看任何人，似乎在权衡。
荣杰的心却活泛了起来。他想起了跟贺褚言的打算，也认同荣棠在提案中的分析，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对荣晏那种永远固守成规的做派充满了反感。尤其是想到贺褚言之前在荣晏那里看的脸色，自己却连帮他出头都做不到，这份憋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在荣家这种严肃的会议上，一贯沉默的荣杰第一次强烈地想要发声，他反驳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可以做啊。”他罕见地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连荣琛都略带讶异地擡眸。
荣杰很镇定：“这个领域是未来的趋势，周期可能长，一旦形成壁垒，回报将是几何级的。大哥你谨慎是对的，但我们当前该做的，难道不是投入资源去做更深入的尽职调查，然后用合理的投资比例去介入，寻求参与的可能性吗？而不是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的情况下，就直接全盘否决一个机遇极大的方向吧。”这番话条理清晰，显然荣杰并非全部出于冲动在辩。
“这些空话说起来容易，”荣晏大概也是难得听此人发言，他的话不好听，语气还算温和，“做起来完全是另外回事。你自己亲力亲为做过一单正经八百的生意吗，就敢在这里纸上谈兵，我看你是被某些人洗了脑，昏了头了。”
他没有点名，但那意有所指的语气，让听的人倏忽明白了他指的是谁，一明白，荣杰表情骤然垮了。
“大哥，这跟不在场的人有关系吗？这就是我自己的判断。难道我就不能真心实意地支持我认为对的事情？”荣杰毫不退让，“你永远都是这样，只要是新的东西，只要不符合你那套逻辑，不管好坏，一律否定。”
一下子上升到这个高度，荣晏坐直了，有话要说地看过来，火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荣琛眉头皱得更深，他看着突然爆发的幺弟，沉声劝阻：“你少说两句。”
本来确实还想继续抢白几句的荣杰听荣琛拉架，愤然收了声。
“大哥，老五，”荣棠当即站起身，“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家里好，出发点总是一样的，不需要伤和气。”
她转向荣晏：“大哥的担忧非常有道理，这个项目确实存在不确定性。”接着，她又看向荣杰，“老五说的加强尽调和用小比例资金谨慎尝试介入，我认为非常中肯啊。不如我先让专业团队再补充一份更详尽的报告，下次会议再议，大家看看呢？毕竟市场瞬息万变，我们也不能错失了机会。”
所有人自觉地等着还未表态的荣琛，荣杰最为期待。终于，荣琛缓缓开口：“这个方向我也关注了好几个月了，他们的团队，包括背后那几家基金的老底子，我找人摸过。现在这帮人，玩法已经变了，包装概念的本事远超实际落地的能力。我的看法是，他们的模式是借新项目新基金的名头，在高位反复进行资本运作套现，真金白银进去，别说收益了，不被吃光都算好的。”
“所以我赞成大哥的意见。”荣琛投出自己的一票。
他秉持着惯有的冷静和务实，却也是给荣杰盼望的支持判了死刑。后者愣住了，他根本没想过最疼自己的二哥，竟然会在这场关键的表态中，如此不加保留地倒向另一边，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衬托得他刚刚一番激昂陈词完全沦为幼稚的“心证”。荣杰意识到自己还没掌握这个游戏的玩法。
这时，屏幕上一直远程参会的荣真，终于慵懒地出了声。视频画面里，她淡然地说：“我投大哥。”
荣晏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一些，他对着荣琛赞许地点点头，随后，见荣杰仍旧一脸倔强不服输，他冷哼道：“想继续推进，就准备得更好一点再来。”
虽然荣晏没把话说死，但这个内容以后也是不必再谈了，唯一奇怪的是，荣棠作为发起人，好像也并不执着于结果，不做挣扎地就接受了结论。
讨论结束，荣晏第一个拉开门出去，荣琛也没有多留。荣杰首次在家族会议上公开对抗大哥，惨败的结果真是不意外。
“老五，”最后还是荣棠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刚才做得很好，谢谢你支持我，大哥保守的想法一时半会看来是很难扭转了。”
荣杰一哂：“做得好？徒增笑话罢了。”荣棠听他说得丧气，忙在他一旁坐下来，温言宽慰。
过后回到房间，荣杰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贺褚言的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贺褚言等他全部讲完，才说：“荣杰，谢谢你这么维护我。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
荣杰一愣：“嗯？”
“在这种场合，为了我，或者说是为了我们曾经交流的观点直接去顶撞你大哥，不值得。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我卷进麻烦，更不想看到你和你的家人因为我的存在而对立。”他把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荣杰听着他话语里真切的疼惜和担忧，心中最后那点因争执带来的忐忑也消失了，他在乎这份被珍视的心意。
“值得的，”荣杰替自己声明，“而且，我表达的也是我认为对的想法，这不光是为了维护你。”
贺褚言深深呼吸：“那我明白了。”
简单一句话，又令他陷入思念。
窗外的夜色深沉，但荣杰的心，因为远方那个人，而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