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骤然坠落
第26章骤然坠落
假期很快结束。回到国内,压抑他们的是阴冷潮湿的冬日,荣杰那颗被阳光海风熨帖过的心,又开始疯狂地渴念着贺褚言。
他在公司露了几次面,连家都懒得回。终于,在一个被阴郁天气笼罩的上午,他再也按捺不住,买了飞往贺褚言城市的机票。
一路奔波,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荣杰没有通知谁,心想万一撞见不该看的该怎么办?他带着这个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狗血念头,在机场打了车。
荣杰心中一半是即将相见的雀跃,一半是那点略显幼稚的忐忑。他们的感情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这反而让他偶尔有种不真实感。
很快,他熟门熟路地来到贺褚言公寓门口,将拇指按在识别区。
门锁应声而开。
迎接他的,是满室静谧,以及从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朦胧的光线。
打开灯,目光所及,一切都井然有序。窗台边,他上次做的玻璃生态景观,在贺褚言的悉心照料下生机盎然。吧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份餐具和一个咖啡杯,显然是主人早上出门太急。
荣杰提着行李袋上了楼,积蓄大半日的疲惫,在闻到枕被间那熟悉的气息后,汹涌袭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简单洗漱,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
一梦黑甜,直到带着温度的触感落在额头上,才将他缓缓唤醒。荣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眼前的轮廓。
贺褚言回来了。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床边,只穿着里面的衬衫,领口微敞,正俯身专注地看过来,刚才似乎是他落下的一个轻吻。看到荣杰醒了,贺褚言的酒窝盛满笑意:“吵醒你了?”
荣杰舒服得不想动弹。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攀上了贺褚言在床边的小臂:“你回来啦。”后者轻揉着他柔软的脸颊:“嗯,我回来了。”
荣杰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贺褚言将荣杰睡乱的头发轻轻拨开,“饿不饿?出去吃还是叫点外卖?”荣杰往这边蹭了蹭:“不饿……就想再躺会儿,你陪我。”他任性地沉浸在这一刻,只想汲取更多对方的温度。贺褚言闻言侧身靠坐在床头,让荣杰能更舒服地依偎着自己:“好,陪你。”
“怎么突然过来了。”贺褚言问。
“想你了。”荣杰埋脸在他腰腹间,“家里,公司,都没意思。”
“回家能见到你真好。”他低脸亲了亲荣杰。过了好一会儿,贺褚言才再次开口,“正好,明天下午带你去个新地方。”
“嗯?”荣杰还有些懵。
“城西那边的旧船厂改造出一个展馆,听说正在做的视觉艺术展效果很出色,”贺褚言征询他的意见,“感觉你会感兴趣。”
男友不仅记得自己的喜好,还特意去留意了这些信息,这让荣杰充满期待:“好啊,不过就怕你觉得没意思。”贺褚言捏了捏他的耳垂:“当作你陪我去海岛的回礼。”
荣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嗯,那明天下午就去。”他主动擡起头,在贺褚言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奖励你记得这么清楚。”
贺褚言扣住他,将这个吻加深,重逢的喜悦,在这一刻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温度。
他们做好预约,第二天准时出了门。
整个展览中心果然名不虚传。巨大的穹顶下,粗犷原始的钢铁骨架沉默而沉重,与那些充满未来感和实验性的现代艺术装置形成了强烈的视觉碰撞,营造出一种置身于工业废墟与幻境交界处的奇异氛围。
他们沿着中央的钢铁楼梯向上,目标是顶层一个视野绝佳的大型光影互动展厅。
楼梯本身也是艺术的一部分,设计独特而险峻,台阶狭窄,呈陡峭的螺旋状上升,内侧是冰冷的金属栏杆,外侧则完全悬空,能俯瞰下方的中庭空间,令人眩晕。
“小心点。”贺褚言走在荣杰的侧后方,一手虚虚地拢着他的腰,自己则更靠近悬空的一边。
荣杰应了一声,注意力很快被头顶一个正在缓缓变幻形态的巨大金属装置完全吸引。它由无数细小而角度各异的镜面组成,折射着从高窗透入的天光,在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投下迷离变幻的光影漩涡,如同坠入万花筒般。他仰着头,看得入了迷,脚步无意识地随着装置的缓慢移动而偏移,完全忘记了脚下。
“荣杰,看路。”贺褚言的声音骤然拔高,急切地警示。
此时,就在荣杰即将踏上顶层平台的那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他重心猛地一歪,身体失控地向楼梯外侧倒去。
恐惧扼住了荣杰的喉咙,他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拉成了慢放的恐怖电影。
千钧一发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旁侧撞来,将他往内侧的水泥平台方向狠狠一推。
“小心——”
贺褚言嘶哑的吼声和一声沉闷可怕的巨响一前一后撕裂了空旷的寂静。荣杰被撞得完全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冷硬粗糙的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剧痛,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惊骇万分之一,他惊魂未定凭借本能地回头。
楼梯边缘,空空如也。
“褚言!”荣杰恐惧而绝望的喊声响彻了整个空间,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楼梯口,心脏狂跳得要冲破胸膛,哆哆嗦嗦地向下望去,他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又能承受什么,脑子里空茫一片。
万幸!
贺褚言摔在了一堆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布展用泡沫板上。但即便这样,从如此高度坠落的冲击力,也绝非这些东西能够全部化解。贺褚言倒在那一堆凌乱的白板上,身体痛苦地蜷缩着,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腿,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搭在那里。
“褚言!褚言!你怎么样?!”荣杰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也浑然不觉。他扑到贺褚言身边,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悬在半空,想去碰他又怕加剧他的疼痛。
“……你……”贺褚言艰难地把视线聚焦在荣杰惊恐的脸上,每一个字都破碎而微弱,“……你没事……”即使在这种濒临崩溃的绝境时刻,他第一句话,唯一的念头,还是确认荣杰的安危。
“我没事!我没事!谁让你推我的!谁让你……”荣杰的眼泪瞬间决堤,滚烫地砸向地面,也砸在贺褚言无力垂落的手背上。
“别怕……”贺褚言似乎想擡手擦掉他的眼泪,但手臂刚一动,就牵扯到不知哪里的伤处,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角的青筋暴突出来。
“你别动,别动!”荣杰冲着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和保安嘶声力竭地大喊叫救护车,无措的哭腔里,他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指抖得如风中落叶,连解锁屏幕都做不到。
等待救援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荣杰来说都是地狱般的煎熬。他死死握着贺褚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遍遍地说着“我在这里,褚言,坚持住,看着我”,无边的自责与目睹贺褚言奋不顾身带来的心灵震撼简直要将他撕裂。
刺耳的鸣笛声终于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而小心地将贺褚言固定在担架上。荣杰一路紧握着贺褚言的手,跟着冲上救护车。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贺褚言需要立刻进行手术。
手术室外,荣杰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贺褚言将他推开,自己却坠下楼梯的那一幕,越是回想,越是心惊,每每擡头去看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都恍惚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当门终于打开,看到麻醉未醒的贺褚言被推出来时,荣杰顾不上自己同样才处理好的伤处,小心翼翼地握住贺褚言冰凉的手,将脸颊贴在上面,感受着他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