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最后
第83章最后
随着婚礼日子的临近，老宅向来沉寂的空气里，喜悦和焦躁的气息逐渐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策划团队的对讲机声音此起彼伏，简直没断过线。荣晏结婚时，荣杰的年纪还小，对他而言，这也是第一次真正参与筹备家族婚礼。
荣杰在新奇之余，多少也受到了氛围的影响，有时候，只是站在原地，他都感觉心跳莫名加快，像要喘不过气。连他这个帮忙的都如此，更别提箭在弦上，对婚礼重视得要命的荣真。
这几天，家里上上下下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次表现得尤为可靠，荣真似乎格外依赖他。荣杰几乎成了姐姐的专属助理，数他最忙。
大到与策划团队最终核对流程，确认牵扯了无数人情的座位表，小到安抚试妆时因为一缕头发没盘到理想位置快要过呼吸的荣真，或者耐心地帮leo理解他得记住的中文誓词。
忙，成了最好的烟雾弹。
只有在深夜，当万物终于归于寂静，白天刻意压制着的对于贺褚言的担忧，才会漫上来。
对方的消息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内容也越来越简短。
他当然是怕自己担心。
可荣杰苦涩地想，殊不知越是这般，越是让他心悬半空，生怕下一次收到的，会是无法承受的坏消息。
但他现下确实分身乏术，再去追问或行动，大概也于事无补，只能固执地每天询问一下进展。
就在这样时而清明，时而浑噩的状态中，时间被推着走到了婚礼前一天的下午。绝大部分的准备工作总算圆满结束。
成箱空运抵埗的鲜花堆满了临时搭建的工作间，花艺师团队正在做最后的装饰固定，铃兰与白蔷薇浓郁的香气交织，要将人温柔地溺毙。
荣杰好不容易从忙乱中找到个空隙，瘫坐在户外遮阳棚下的角落里放空。
他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但荣真需要他，而他也迫切需要用这些事来填满时间，才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累成这副模样。
这时，leo拿着一瓶果汁走过来，递给他，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婚礼的当事人之一看着眼前这片为明日盛宴准备的华丽战场，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兴奋，不如概括为置身事外的茫然，与周遭的紧张截然不同。
“这一切，真是非同一般。”leo轻声感慨，像是不太理解。
荣杰拧开瓶盖，有气无力地调侃：“怎么，你被吓到了？”
leo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不是害怕。只是，说实话，如果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我可能不会想要这样的婚礼。”
荣杰不解其意，一时间大为反感，警惕地等着他的下文。
“它太复杂了，太多人，太多环节，”leo坦诚地摊摊手，“在我看来，爱情和婚姻的核心是两个人之间最珍贵的连接。现在这样，感觉更像是一场演出。”他指了指那些穿梭忙碌的身影和极尽奢华的布景，“这让我很紧张，总是担心会出错，搞砸了荣真的期待。”
荣杰现在听不来这个，心里“腾”地窜起一股火。心想，我们全家为你们的婚礼忙得人仰马翻，力求完美，你倒好，在这里轻飘飘地说什么太复杂，像场秀？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忍不住语带讥讽地刺了一句：“那你当初怎么不坚持呢，秉持自己的‘简单’理念，搞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型仪式。”
leo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虚伪：“因为她喜欢啊。”他冒着傻气地理所当然道，“她梦想中的婚礼就是这样的，所有重要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场，被最美的鲜花和音乐包围。我看到她开心不已的样子，就觉得，我个人的不适应，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她能拥有她梦想中的完美的一天，我就由衷地感到高兴。我的感受，完全可以为此让步。”
话倒是说得诚恳，让已经准备好火力全开驳斥他的荣杰，仿佛一头撞在了棉花团上，瞬间没了脾气。
这简直才是教科书级别的恋爱脑嘛。
他瞧着leo那副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的单纯笑容，电光火石间，忽然无比真切地理解了两个哥哥看到自己和贺褚言在一起时，复杂难言的心情。
是啊，哪怕理智上，他清楚leo是真心爱着荣真，相信他能给姐姐带来快乐和幸福，但情感上，眼见这个外来者轻而易举地就带走了家里如珠如宝呵护长大的女儿，而这人享受着荣家为之付出巨大心血筹备的一切，不仅不感恩，甚至还勉为其难似的，心里就是会不爽。
他之前还总是腹诽大哥对自己太过严苛不近人情，此刻站在一个“娘家人”的视角，他才切身体会到，那种希望对方付出更多，证明更多，必须方方面面都要匹配得上方能放心的心情，是多么的普遍且应当。
所以，人还是得多视角看待问题，只不过一个简单的转换，好像就能注意到许多曾经不会留心的感触。这也算进步吧。
荣杰的笑容变得有些错杂，他用力按了按leo的肩膀，半是玩笑半威胁地警告：“算你识相，知道什么最重要。以后要是敢让我姐姐受一丁点委屈，我可不会放过你，听见没？”
leo虽然没能完全听懂他的潜台词，但看荣杰的表情和语气，也明白这是在维护荣真。他立刻举起手做发誓状，用这两天紧急学习的生硬的中文说：“放心！爱她！永远！”
荣杰对着他这副傻乎乎却又无比真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心里因立场不同而生的芥蒂，在他笨拙的保证面前，倒也消散了大半。
傍晚时分，婚前最后一次，自家人一起吃饭。荣晏坐在主位，面色沉静。荣琛倒是如常，偶尔说几句话，调节一下气氛。
荣真显然紧张到了极点，面前的菜肴几乎没动，不停地小声和身旁的荣棠确认着明天的各个细节。
荣杰的手机就放在眼皮子底下，整个晚餐过程中，它都安静得可怕。贺褚言没有发来任何消息。明天就是婚礼了，也是二哥给的期限终点，他到底能不能赶来？
荣晏的目光几次似有若无地扫过他，显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但最终什么也没批评。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荣杰立刻放下碗筷，借口得检查一遍明天要穿的礼服，逃也似的回到了楼上。
他关上门，许久才勉强压下心头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楼下花园里为明日婚礼所做的璀璨置景灯火通明，却衬得他内心更加空寂。
还好过了不久，贺褚言总算打来电话，荣杰又喜又怕，连忙接起来。
“家里今天事情都差不多了？”贺褚言听起来依旧平稳，但荣杰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疲惫。
“嗯，”荣杰轻声应着，拿不定主要不要直接问出那个让他忧心许久的问题，“你在忙？”
贺褚言笑道：“最后一点尾巴了，婚礼那边怎么样，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他这样一如平常地谈论着婚礼，反而让荣杰更加不确定他的真实处境和打算：“差不多了，反正就是明天。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完了。”荣杰说着，有一点心酸，“你到底……”
他想问他到底能不能来，怎么能装作无事发生呢。
可转念一想，“若无其事”或许就是贺褚言对事情的态度和答复，如同明天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如期举行的婚礼一样，到了这个关头，无论他问或不问，他们故事的这一章节，已经落笔写定。
“你别太累了。”最终，荣杰在些微的沮丧中，选择了跟自己和解，事已至此，多问一句，除了枉添烦恼，意义已经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