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表白
在那套两人短暂容身的老屋里,在那间逼仄昏暗的小房间里,她含着泪,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很多,还有很多很多没说。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被她压抑的痛苦情绪尽数释放,到最后她终于睡去。
闻郁低头吻了吻她眼角的水痕,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想洗个脸清醒一下,略有生锈的水龙头像是乏力却不得不工作一样,发出力竭后轻颤的空鸣,好几秒后才流出泛黄陈水。
闻郁靠在白色瓷砖上等待。
可那陈黄的水像是怎么也淌不尽,狭小的空间被铁锈味逐渐侵占,它徐徐地,也不吵闹,却因为平静而更让人压抑。
他就这么垂眼看着,心里始终想着她先前和他说的那些话——
“我在等病好了就回来找你,我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只是还没到时候。”
“我一直在努力配合治疗。”
“我会好的,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开始好转了,我会想起来的……我有想起来一点点了。”
……
闻郁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擡手关掉水龙头。
出了洗手间正要上床休息,他看到床上包成一团的那个小拱包动了下,跟着就再也不敢有动静。
她装睡得很失败。
这几天她明明因为自己的靠近紧张到极点,却还是压着羞涩和他共处一室。
她没有安全感。
她恐惧他离开。
几乎是在想通这点的瞬间,闻郁觉得自己心口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他站在原地好几秒,定了定心神,擡步走过去,上床,装作没有发现她清醒,尽量轻缓地从身后抱住她。
直到两人呼吸再次平缓绵长。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沈映蓊看着窗外的天色惊觉自己睡过了头。
她刚有动作,身后埋首在她颈窝处的男人下意识蹭了蹭脑袋,声音里还带着浓厚的睡意:“我跟带队老师说了,他们先走,我们要去江余。”
沈映蓊听他和团队报备过,松了口气,紧跟着就是诧异:“怎么忽然要去江余?”
闻郁此时已经转醒,起了身,拿上自己的衣服进了卫生间,边走边说:“好久没回家了,前段时间外婆让我回家看看她。”
沈映蓊“哦”了声,便没再出声。
她一有心事就很容易憋在心里,自打上了车,就东摸西摸,不时问闻郁礼物有没有准备好,忧愁的模样看得闻郁直笑。
闻郁奇怪:“也不是第一次见外婆,怎么这么怯场。”
沈映蓊憋了一下,“那不一样。”
闻郁还没发动车子,好整以暇看着她。
沈映蓊温吞道:“在以前,我是作为外婆的孙女和她相处的。”
瞥了他一眼,她又说:“可是现在,是一个对她孙子虎视眈眈的人去见她。”
她说得格外缓慢,也就不让人觉得她这句话到底有多暧昧。
能把直球撩拨打得这么质朴,闻郁觉得她大概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可还是让他心动。
没有纠正她的错误认知,他笑了声,去捉她的手,捏在手里揉搓,而后挤到她的五指之间,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也慢条斯理:“被你虎视眈眈的人为你正名,这样你可以光明正大了。”
*
车子在熟悉的院子前停下。
两人先后下了车,沈映蓊酝酿了一路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迎上来的面容慈和的老人抱住。
外婆见到她,开心得像个小孩,又是拉着她不松手又是摸她的脸颊看她有没有瘦,那副温暖慈爱的模样令沈映蓊先前的担忧都变成过度揣测的羞愧。
闻郁落在身后,没有介入婆孙两人的久别重逢,招呼一旁的闻佳武帮忙整理后备箱里的礼品。
婆孙两人几个月不见,此时极为默契地将在场的两个男人撂在一旁,牵着手进了里屋说话。
到了晚饭时间才出来。
外婆擦拭着眼泪,沈映蓊眼睛也有些红。
闻郁没多问,安静地给两人夹菜,好在饭桌上还有个闻佳武,虽然他为人淳朴老实,但胜在心思细腻,憋红了脸也能说几句俏皮话逗大家开心。
天色渐暗,一顿愁肠却解百结的饭吃完,几人在院子里吃了几口新鲜瓜果,聊了几句家常后,便各自回了房。
老太太留了个心眼,注意到闻郁跟在沈映蓊身后的时候,愣了一瞬,跟着就在心里痛骂自己孙子不知廉耻,正要上前拦住闻郁,结果临到门槛前,他停了下来。
沈映蓊已经习惯了两人同睡一屋,此时对他的迟疑表示疑惑。
而他却十分平静:“晚安。”
然后脚步一转,去了原先他舅舅舅妈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