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二）
晚宴（二）
半踩空的失重感迅速传递至神经，而后，才是激起一滩小水花的细碎声响。
“……”沈映蓊像是对这一幕始料未及，眼睛微微睁圆。
闻郁后知后觉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水坑里，湿意顺着腿部一直往上。
感识归位，但先前的惊悸仍然撕扯着他的脑仁，阵阵发紧。
他没有收回脚，反而定定往前又走了两步，始终仰脸看向她的位置，脸色阴郁到极点。
闻郁吐字极慢：“你在做什么？”
沈映蓊愣了下，她顺着他的眼神落点低下头，视线扫到自己横跨在窗棂上的一条腿，作势要往下跳的动作时，神情紧跟着窘迫起来，“我是想去够一下那棵树……”
外窗水平距离两米不到的位置确实有棵大树，干枯树梢浸泡在霎霎月光下，一抹亮色一闪而过。闻郁迟缓地将视线又移到她脸上。
“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她神色讷讷，扣在窗台上的指尖也不自觉用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好像确实很容易被人误解，这才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跳的，我刚才以为你是家里的人，会帮我接住项链，再说，二楼的高度不会出什么事。”
担心他对自己的话有怀疑，她擡起手比了下高度，五指微微并拢，擡高过头顶，“就这么一点点高度，真跳下来的话，如果运气好，落地找准角度，甚至连崴一下脚都不会。”
她表情真挚，因而不像解释，倒像是在传授跳窗心得，在这样的场景下，便有种因为太过离奇而生出的滑稽可笑。
闻郁站在原地，静静地，也不出声，期间她趴在窗边将他看了看，像是终于在一派朦胧月色中看清他的脸，表情有片刻的错愕。
她张张唇，正待开口说点什么时，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她扭头看了一眼后，便跟着离开，只是临走前她还是回头看了窗下一眼。
他还在，于是想了想，她冲他挥挥手。
主厅里，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沈方淮讲话结束，在一众捧场的喧闹掌声中，不知道是谁率先举杯敬酒，而后络绎不绝的人跟着举杯恭祝。
蒋一凛最怵这种场合，好不容易摆脱掉一个满嘴生意经的公司高管，他刚放下手中的酒杯，瞥见闻郁的身影，便凑了过去，“来得不是时候，沈家才宣布了一个两年计划，这会儿大家正忙着拍东道主马屁，诶，狗屁的慈善晚会，就是锤锤锤，无聊死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场了……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有侍应举着托盘往两人走近，停留了一会儿，闻郁无意识地伸手取走一杯香槟。
蒋一凛张大了嘴巴，正要念叨他是不是还想进医院。
却见闻郁只是转了转酒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底部逐渐冒上来的气泡，冷不丁出声：“问你件事，如果有人跟你说从二楼跳下来没事……”
蒋一凛：“要么是忽悠你这个傻子。”
闻郁看了他一眼。
蒋一凛继而正色：“要么就说明这个人是个老手。”
旋即他也疑惑：“不是，谁闲得没事干老是跳二楼啊？”
闻郁抿唇。
蒋一凛看出闻郁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以为他这是身体一直没养好，便想着要劝他提前离场，要是沈灵均那边有什么事儿的话他和方明维去应付。
正说着，孟凝出现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借一步说话。”
蒋一凛悄摸着没声儿，先前他闹的那个乌龙让他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再也不想多管闲事，于是立马走开，装作有事跟着身边人一起去了棋牌娱乐室。
不光棋牌游戏，今晚宴会活动挺多，据说沈灵均还花了大价钱请来国际知名的魔术表演大师，年轻的一群出去看热闹，长桌附近人越来越少，闻郁也放下酒杯，一副等孟凝说完就要走的架势。
孟凝脸上的焦灼不掩，顾不上闻郁的冷淡态度，她飞速开口：“桃子趁着我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怀疑她可能是去找了沈映蓊，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要是她遇到状况，沈家这边尤其是沈灵均，你帮忙周旋一下……”
闻郁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帮忙？”
孟凝很是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桃子为什么要来吗？就算她不是为了沈映蓊来的，哪怕作为沈映蓊的朋友也值得你帮一帮吧！”
“是沈映蓊的朋友又怎么？”
他静静地说着，唇边甚至还带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中没有嘲讽，只有单纯的不解。
孟凝咬牙，她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像外表一样的温柔无害，但每一次他对沈映蓊的执著，总是会让她误会他或许也是有温度的。
然而事实是，他对外人表现如此，好像是随着沈映蓊的离开，他终于撕掉了她曾亲手为他披上的纯良外衣。
连伪装都没有必要。
孟凝只觉得面前这人冷血到让人生寒：“如果是沈映蓊呢？如果是她有困难呢？”
闻郁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所有的麻烦都堆积到此时，每一桩都让孟凝感到头疼不已，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桃子这段时间一直都联系不上沈映蓊，我们俩都觉得沈映蓊很不对劲，她不对劲，你听到了吗？”
闻郁再度开口，平静浅笑：“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孟凝懵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郁笑容冷且淡：“只要她还是沈家的女儿，她就不会有事，至于吴芯桃，只要她不要妄图可以‘拯救’别人，沈灵均就不会拿她怎么样，沈灵均虽然是疯狗，但好在这条疯狗的脖子上还拴着根铁链。”
根本不用孟凝多说，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他就已经将桃子和孟凝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盘清。
前段时间某个流量不小的财经灌水论坛上就有几条帖子热度出圈，皮下言辞激烈，笔锋直指前阵子出了经济丑闻的宁市沈郑两家。
因郑文浩在宁市网红圈出手大方，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红人阔少，再加上沈家低调神秘，对他们好奇的人不在少数，那几条帖子被转载到各大主流平台上，皮下好似要借着舆论造势把所有人拉下水。
最终是沈家出手把风波压下去，以几个知情人士的回帖爆料反驳了原贴的污蔑，爆料中虽然关键信息都有打码，但很容易推测出所言非虚。
沈灵均这个人，最爱猫鼠游戏，极擅长在暗处窥藏，等待猎物钻套。
而那几个知情人士的社交账号带出来的碎片日常分享，足以拼凑出关于沈家不受宠的养女近况和这几日的情报。
那些信息，就是猎人沿途洒下的玉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