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杨贵妃(七)期待
第77章杨贵妃(七)期待
太真观的晨霜落在竹梢,白得像撒了层细盐。
林娇娇推开柴房门时,冷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她拢了拢素色道袍,目光落在水缸里——泡了十几天的桑树皮已变软,指尖一捏就能挤出黏腻的纤维,是时候该抄纸了。
她从乐库翻出块旧竹帘,洗净后铺在木盆里,再将捶好的纤维糊均匀倒在上面,轻轻晃动竹帘,让纤维在水中散开。阳光透过柴房的窗缝照进来,落在竹帘上,能看到纤维慢慢凝结成薄薄的纸层,像极了西周时她改良的宣纸雏形。
竹帘边缘的毛刺勾住了几根纤维,她耐心地用指尖挑开,心里想着:等纸晾干了,要给小道姑画只圆耳朵的兔子,她上次说喜欢雪白色的。
“道长,您在做什么呀?”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送膳的小道姑,手里提着食盒,探着脑袋往里看,鬓角还沾着片没扫净的竹屑。
林娇娇笑着招手:“过来看看,我做的新纸,等晾干了,给你画小兔子。”
小道姑蹦蹦跳跳进来,凑到木盆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哇!比观里的纸白多了!摸起来软乎乎的!道长您真厉害!”她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捂住嘴,又悄悄挪到林娇娇身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对了道长,我娘昨天来送菜,说……说城里抓了个大官,马车后面跟着好多兵,街坊都在说,是李林甫大人的表侄王参军,还是太子殿下让人抓的呢!”
林娇娇捏着竹帘的手顿了顿,面上依旧平静地将竹帘放进晾纸架:“朝廷的事,我们别乱猜,好好修道就好。”心里却亮堂起来——零动手了,抓李林甫的亲信,定是为了敲山震虎,顺着贪腐账册的线索继续收网。
她瞥了眼小道姑紧张的模样,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糕:“别害怕,拿着吃,别让其他人看见。”
小道姑眼睛一亮,飞快地接过糕塞进兜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晾纸架往院里走,脚步轻得像怕踩疼了地上的霜。
林娇娇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柴房角落,从灶灰里摸出块烧焦的木炭,上次零送来的麻纸烧剩的,炭芯还透着点黑,刚好用来记录消息。
她撕下一小块刚抄好的宣纸,用木炭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账”字,又画了个圈,意思是“已知李林甫贪腐账册之事,一切安好”,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塞进袖中。
此时的兴庆宫正举办宫宴,烛火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唐玄宗坐在主位上,目光总往身边的美人身上瞟,那美人是太子寻来的民间女子,眉眼有三分像寿王妃,却多了几分柔弱,正怯生生地为唐玄宗布菜,引得唐玄宗频频发笑。
殿角的酒桌旁,两个朝臣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酒杯挡着嘴,生怕被人听见。
“你看太子殿下,”户部侍郎悄悄擡眼,看向坐在左首的零,“前几日抓王参军时,连李林甫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直接让人封了王家的门,这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懦弱模样?”
“可不是嘛!”兵部郎中压低声音,酒液洒在衣襟上都没察觉,“李林甫大人当初力推他当太子,本以为是个好掌控的,现在看来,是走眼了!你没见羽林军大将军刚才敬酒时,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多恭敬?连千牛卫都听他调遣了!”
“还有陛下,”户部侍郎瞥了眼主位,声音更低了,“自从有了身边这位新美人,连太真观的那位都少提了,听说最近连朝会都少开了,全让太子殿下代为处理,照这样下去,太子殿下的权力怕是要超过李林甫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零端着酒杯起身,朝主位走去,步伐沉稳,神色平静,与往日那个垂头丧气的寿王判若两人。
兵部郎中连忙闭了嘴,端起酒杯掩饰,心里却暗叹:这太子,怕是要成气候了。
林娇娇借着“送经卷”的名义去前院时,管事道姑正坐在廊下缝补,阳光落在她的针线笸箩上,银针在布面上穿梭,线轴滚到了地上。
林娇娇弯腰捡起线轴递过去,笑着说:“师姐,我抄了些经卷,用新做的纸写的,您看看能用不。”
管事道姑接过经卷,指尖抚过纸页,眼睛顿时亮了:“这纸真好!比宫里的宣纸还细腻,写经时肯定不洇墨。”她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凑到林娇娇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昨天我表妹来送油盐,说……说太子殿下把王参军的贪腐账册呈给了陛下,陛下虽没立刻治李林甫的罪,却削了他的相权,让太子殿下代管户部,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说,李林甫大人要失势了,你在观里好好的,别往外跑,免得被波及。”
林娇娇心里一暖,管事道姑虽奉命监视她,却总在暗中提醒,她点点头:“多谢师姐提醒,我会小心的。”转身离开时,悄悄将袖中藏着的宣纸小方块,塞进了针线笸箩的线轴下面,她知道,管事道姑的表妹会来取缝好的衣物,这纸条或许能辗转传到零手里,让他知道她一切安好。
接下来的几日,林娇娇每天都在柴房抄纸。
晾干的宣纸叠了厚厚一叠,堆在柴房的角落里,像堆着堆白雪。
她挑出最细腻的几张,用来抄录《竹间絮》的乐谱,笔尖在纸上划过,墨色均匀,音符像跳跃的小精灵。
小道姑常来帮忙,每次都要扒着晾纸架问:“道长,什么时候画小兔子呀?我都梦到好几次了!”林娇娇总笑着揉她的头发:“等天再暖些,现在纸还潮,画了容易晕开。”
这天午后,林娇娇正在院里晾纸,忽然听到观墙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她连忙走到观墙根,撬开第三块青石板的暗格,里面放着个绣着竹纹的小布包,还有张麻纸。
麻纸上是零的字迹,比之前多了几句,墨色透着点急:“李林甫贪腐证据已呈陛下,陛下削其相权,命我代管户部与京畿防务,羽林军、千牛卫已完全听命于我,孝期还有一个月,宫外的宅子已备好,在长安城西的竹林旁,你定会喜欢,另外,你做的宣纸很好,管事道姑转来的纸条收到了,勿念。”
林娇娇握着麻纸,指尖微微发颤——零收到她的纸条了。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块精致的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株细竹,竹叶的纹路清晰,和她在观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想来是零特意让人雕的,怕她在观里孤单,才送了这么件贴身的物件。
她将玉佩藏进衣领,冰凉的玉面贴着胸口,慢慢暖了起来。
又在暗格里放了张宣纸,上面用木炭画了株竹子,旁边写着个小小的“安”字——没有多余的话,却藏着她所有的牵挂与安心。
傍晚时,观里来了个陌生的道姑,身穿青色道袍,腰间系着块玉牌,说是从宫里来的,要“检查观里的修道情况,确保无违规之事”。
中年道姑全程跟着,眼神警惕得像只猫,林娇娇去柴房拿工具,她也跟着,连柴房的角落都要扫一遍。
林娇娇知道,这定是李林甫派来的人,想看看她有没有和零私下联络,或是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她依旧每天抄纸、晾纸,偶尔弹弹《竹间絮》,琴音压得极低,混在风吹竹叶的声音里,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陌生道姑在观里待了三天,翻遍了东院的每个角落,连乐库的旧谱都一张张看过,却没查出任何异常,零早已让赵衡的人打过招呼,让观里的道姑别乱说话,连中年道姑都只敢说“杨道长每日抄经修道,从未出过院门”。
送走陌生道姑的那天,管事道姑悄悄拉着林娇娇,塞给她个布包:“这里面是我表妹带来的点心,你藏起来吃,别让其他人看见,那道姑是李林甫身边的人,现在李林甫自身难保,怕是没精力再盯着你了,你再忍忍,好日子快到了。”
林娇娇接过布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还带着点温度,她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热:“多谢师姐。”
走到柴房,拿起抄好的《竹间絮》乐谱,轻轻哼唱起来,旋律轻柔,飘出柴房,飘向观外的竹林。
夜里,林娇娇抱着夜光珠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
观墙外偶尔传来马蹄声,比之前频繁了些,蹄声轻快,想来是零在调配兵力,为接她出观做最后的准备,她摸出衣领里的玉佩,指尖拂过上面的竹纹,心里满是期待。
而远在东宫的零,正看着桌上的宣纸乐谱,是林娇娇托管事道姑转来的《竹间絮》,纸页还带着点淡淡的竹香。
他指尖拂过上面的音符,想象着她在观里抄谱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殿外传来赵衡的声音:“殿下,羽林军已在太真观外布置妥当,只等孝期结束,就可接太子妃出来。”
零擡起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目光坚定:“好,务必确保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