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知县按临
第111章知县按临
来迎接卢知县的,除了马千户和朱山长,还有俩人各自的手下、随员,以及太平镇的一干‘头面人物’。
好吧,小地方也没什么可以正经介绍的,不过凑数而已。
马千户穿着正五品的武将官袍,胸前补着威武的熊罴,身后一群百户镇抚簇拥。苏有金虽然只是总旗,但是作为千户跟前的红人,也一同来接驾了。
朱琉头戴大帽,穿着举人的圆领,身边一群监生秀才,虽然都无官无职,但气度上稳压一旁的武夫一头。
若非对方是太平镇的地头蛇不好得罪,他们都耻于跟其并立。
官轿慢慢来到众人面前,缓缓缓缓落了地,动作像慢放一样,看得马千户和朱琉一愣,心说这是咋了?
但他们不好问也不好说,只能强忍着憋出心梗的危险,看着轿帘掀开,一只粉底黑缎官靴慢慢慢慢探出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探出另一只靴子。
再过了好一阵子,满脸虚汗的卢知县,才扶着长随的肩膀下来与两人见礼。
“哎呀,县尊这是怎么了?”两人被他样子吓一跳。
“唉,一言难尽啊。”卢知县已经想好了藉口,苦笑一声道:“路上腰伤犯了。”
“呀呀呀,那还下轿子干什么?”马千户忙道:“大人只管端坐见礼就是。”
那谦卑的样子跟平日判若两人。
“呵呵,礼不可废。”卢知县强笑一声,他可不是冲着五品武将马千户的,而是因为朱山长的举人身份,让他不得不下轿。
大明官场有极端的学历崇拜,哪怕对方无官无职,但只要学历比他高,他就没法在对方面前摆官架子。
卢知县是监生出身,而且是四类监生里地位最低的例监,学历上跟朱琉这个正牌举人差了一大截子。两人在正式场合,当然以卢知县为尊。但私下里卢知县要是还敢在朱琉面前摆谱,那是要沦为笑柄的。
卢昭业不知吃了多少学历的亏,所以哪怕是正式场合,他也强忍着局部剧痛,下轿与朱琉见礼,不给对方挑毛病的机会。
其实朱琉还是很尊着他的,不然也不至于出迎二十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人家背后会怎么编排自己?
被虐出心理阴影的卢知县,如是想到。
双方见礼之后,卢昭业又缓缓坐回了轿子,在众人簇拥下慢慢前往太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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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到镇上时已经是中午了……
轿子上了青石板街面,终于不再剧烈晃悠,一下下冲击卢昭业脆弱的菊部了。
卢昭业歪了一路的屁股,这才敢稍稍坐正,僵着的腰背得以舒展,额角的冷汗也收了。
他这才缓过劲来,有了闲心打开轿侧的细棉纸窗,观赏起镇上风物。
没想到这太平镇还真不小,而且还挺繁华,不愧是水陆码头、往来要冲之地。
沿街店铺一家挨一家,各种招牌幌子连成一片,竟让卢知县生出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这时他发现,道边插满了花花绿绿的旗子。起先还以为是马千户为了迎接自己特意安排的,定睛一瞧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旗面上写的是‘喝酒就喝二郎酒’、‘二郎酒,不上头’‘送礼就送二郎酒’之类,红底黑字的旗子重复来重复去,看得他眼花。
马千户一早便让人清扫路面、净水泼街,驱散了闲杂人等……主要是道边摆摊的,和那些不懂规矩的夷人。
但这些惹眼的旗子却一根都没拔,没办法,这是自家的生意……
“这二郎酒好大的牌面啊。”卢昭业隔着轿帘淡淡说了句。
“小地方买卖人胡闹罢了。”一旁陪同的马千户讪讪笑道:“不过他家的酒还真不错,回头让他们送几坛过来,给大伙解解乏。”
说着又殷勤道:“卑职已在所厅略备薄酒,为县尊接风洗尘。还请县尊务必赏光。”
卢知县闻言肝一颤,这帮丘八口味太重了,昨天吃了百户的酒犯了痔疮,今天再吃千户的酒,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便摆摆手,婉拒道:“多谢千户大人盛情,但书院的学生们已经久等了,我们再去吃酒成何体统?好意心领了,还是直接过去吧。”
“吃顿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马千户再三邀请,卢知县都不为所动,坚持不吃饭直接去书院。
“唉,好吧。”马千户只好怏怏道:“卢县尊真是勤政爱民,我辈楷模啊。”
众先生见状,对卢知县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谁说卢昭业整日沉迷酒色,倦勤怠政来着?这多敬业呀!路上腰都快颠断了,到了地儿饭也不吃,直接视察!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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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书院。
苏录他们这两天不胜其扰,昨天就开始全校大扫除,连知县大人绝对不会参观的茅房都刷得干干净净。
今天一早,先生们又跟着山长去迎驾,课也没法上了,只能在讲堂里干等着。
除了苏录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牲口,依然可以不受影响地学习,大部分同窗还是难免受到影响,忍不住围绕着那位卢知县议论纷纷。
虽然跟县城相隔百里,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伙还是听说过不少卢知县的段子。
除了他给儿子起名‘定升’,把枕头做成棺材形,这些苏录听过的。还有诸如为了出名,拿县里的学银赠送过路的举子,结果被本地的生员告到州里,被勒令自掏腰包补上窟窿之类的糗事儿……
可能是因为对方并非他们真正的父母官,抑或是受到父辈的传染。总之同窗们言语间,对那位即将来视察的知县不太恭敬……
马斋长实在听不下去了,提醒众人道:“诸位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待会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恶了卢知县,当心一辈子过不了县试!”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马斋长还举例道:“我听说有人就因为得罪了他,十多年了还坎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