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牛郎织女
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年轻督查推了推眼镜,口中“十分钟后会发到各位邮箱里”的红头文件,被俞冬晓用第三支队网线前段时间被炸了的借口随便糊弄了过去,督查们没捞着一点好,手环定位器更是被宴尘远用法术碾碎了,还给他们一大把粉末,不等管齐发作,秦局就冲过来打圆场,说这个决定确实太草率了,希望他们能回去再斟酌一下。
管齐还想问他们要队医来治一下脸上的烧伤,他不好问调查支队要,就问俞冬晓,俞冬晓面不改色道:“我们队医死了。”
“死了?”管齐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你说这句话的前一秒,”俞冬晓道,“刚死的。”
“你!”管齐咬牙,将脏话咽回去,“好、好!你们有种!你们只要在岗在编一天,就别落在我手上,给我等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萧渡水抬起头,情绪平复了许多,说话时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感,“难道你们一直认为,我们在调查队工作,是真的很稀罕这个编制岗吗?”
管齐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一时间没能接上话来。
“我们在这里工作,仅仅是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能帮助到其他人,通过警方内部系统去帮会更方便一些,”萧渡水说,“我们不在这里工作,我们依旧可以帮到别人,依旧可以破案,但忧心忡忡的只会是你,还有你上头那些坐享其成,大脑连接粪坑的傻逼领导,因为你们怕我们,你们害怕我们的灵力,却因为世界上鬼怪频出,不得不依赖我们,真他妈有意思。”
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忽地笑了起来:“你们是在赌我不会离开西局,因为我需要借助西局的势力继续查研究所的事,所以你们拿开除来威胁我——你们并不是想真的开除我,只是千般万般找一个借口来让我戴上定位器,能让你们更安心,更加高枕无忧地使用我们这些灵力者,对吗?”
管齐面不改色没有回话,但他身旁两个稍微年轻些的督查显然藏不住事儿,一脸被说中后的尴尬从他们脸上浮现出来。
“回去告诉你的领导,”宴尘远起身,走到管齐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重,却让管齐感觉有什么重担一下压了上来,“调查队任何一名队员都不是他能折腾的——‘管好你自己。’”
*
“好了,没事儿了吧?”俞冬晓目送着楼下那辆车开走,回头看向屋内众人,“下次督查要来,提前联系我。”
“谢了,科长。”宴尘远冲她点点头。
“小事儿,”俞冬晓又冲萧渡水道,“为了避免他们下次再来折腾你,我建议你写一份述职报告上去,详细描述一下这次案件的经过。”
“……好。”萧渡水坐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地应了。
秦局在旁边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那什么,这次可不是我针对你啊,我真以为他们是来找你问话的,谁晓得……”
会议室内没有人再开腔。
孟然和景丞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把砸烂的椅子收拾好了,又把房间内打扫了一遍,两个小孩儿乖乖的,丝毫没有觉得看着他们俩打扫的四个大人丧心病狂,打扫完之后手牵手坐会俞冬晓身边,安静得像不存在。
宴尘远深吸了口气,好歹是把烦躁压下去了点儿,随口问:“他们俩怎么还在这儿?”
涉案的小孩子们都已经送往正规福利院了——福利院是俞冬晓亲戚开的,不用担心他们再被带走做任何事情——但孟然和景丞似乎一直都待在五楼,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们俩比较特殊,”俞冬晓打了个哈欠,“景丞是有家人的,这事儿你们知道吧?”
“啊。”萧渡水应了声,看向前方,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们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头,看向彼此交握的手。
“如果把孟然送去福利院,景丞就得回家,那他俩就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俞冬晓说,“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事情。”
“小孩儿又不记事儿,”秦局说,“直接把人送走不就得了。”
“你以为他俩是普通小孩儿啊?”俞冬晓翻了个白眼。
萧渡水想了想,问:“谁逃出来了?”
“都逃了,”俞冬晓叹了口气,“前天晚上湛灵把孟然送到福利院,王蕊把景丞送回家,俩人前脚刚走,他俩后脚就‘越狱’找彼此去了,要不是湛灵反应快,他俩这会儿已经浪迹天涯要饭去了,牛郎织女啥样儿见过么?就他俩那样儿。”
“福利院看不住他们?”秦局诧异道。
“他们俩被植入过胚胎,身体条件会比普通人好——”萧渡水话没说完,孟然突然开口了。
这是萧渡水第一次完整地听到孟然说出一句那么清晰的话,说出话的意思却让萧渡水不是很理解,瘦小的孩子坚定地望向他,一字一顿道:“景丞没有被植入胚胎。”
不可能的。
萧渡水下意识想反驳。
所有被纳入实验体的孩子,在步入研究院不久之后就会被植入胚胎,而救出来的23个孩子他都查看过,都有被植入的痕迹,孟然为什么这么笃定,景丞逃过一劫的?
萧渡水回忆起在实验室时,崔道莺对孟然呼来喝去的模样,心底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我要回去睡觉了,”俞冬晓本就是冬眠被吵醒的,她又打了个哈欠,“术士科也放假了,科室里没什么人,你们俩照顾他俩一阵子吧。”
“我俩?”宴尘远生怕自己听错了,重复了遍,“照顾他俩?”
“嗯,”俞冬晓说,“冬天我睡觉时间长,没人吵我我能睡几天几夜,他俩太安静了,我怕把他俩饿死……反正你们俩欠我个人情,就当还债了吧。”
“……我们看着像会照顾小孩儿的样子么?”宴尘远指了指自己,又指着萧渡水,“没把自己养死都算不错了。”
还养小孩儿。
倒不是对孟然和景丞有什么意见,只是宴尘远在面对小孩儿时,总有种怪异的感情。
这种感情是从心底冒出来的,酸涩的,不知名的情绪,就像他亲眼看见有小孩儿死在自己面前一样……什么破比喻。
宴尘远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脑海内猛地窜过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流逝的速度太快了,大脑只捕捉到部分片段定格在脑海中,宴尘远一怔。
恍惚间,有个小孩儿死在了他面前。
大冬天的,外头雪盖了厚厚一层,几乎要淹过门槛,他看见一个穿着短裤短衫的小孩儿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胸口被掏了个巨大的洞。
此处是座破庙,孩子死在残旧的佛像前,皮肤像覆盖了一层佛像上落下来的灰,他瞳孔放大,死前似乎是说着什么,嘴巴张着,血糊了他满脸。
这是谁?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