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BABEL“4”【栖城,2024】……
第91章babel“4”【栖城,2024】……
不知是巧合还是心理作用作祟,自从尤未记起了上一次和闫温澜分离时的场景,她就对每天的天气开始敏感起来。
栖城正在经历倒春寒,一周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所里的暖气又不给力,大家便在家里各自完成了阅卷工作后才预约了案情分析会,准备一起讨论。
现在回到念诚开会成了一种新型挑战,即使郑踌躇已经把会议室的暖气开到最大了,抱着电脑冲进来的瞿英姿还是冻得直跺脚,倒抽冷气:“嘶,太冷了,我牙齿都要冻掉了。”
郑踌躇替她又把温度调高了两度,揶揄道:“那可千万得保护好你的牙齿,要掉,也得等案情分析会结束了再掉。”
“嘁,你就是怕我讲不了了,你就要替我上了。”瞿英姿难以理解,“我总觉得你不至于啊。”
“不至于什么?”
“我觉得你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绰绰有余的,为什么一要你当众讲话,你就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瞿英姿前几天还听到了他和江耀的对话,江耀询问他是否想要体验一下上庭辩护,如果想的话,这次可以让他和尤未一起担任方玉兰的辩护人,毕竟郑踌躇已经转正了。
但郑踌躇思前想后,还是婉拒了江耀的好意。
瞿英姿觉得他太傻了:“还有前几天,江律给你机会上庭,你却不要,换作是我,肯定想都不想就上了。”
郑踌躇愣了愣,却很自然道:“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弱点,我不擅长这个,就像你不擅长背书。”
“可是就算不擅长,我也在努力啊。”瞿英姿把话筒调整到他这边,撺掇他,“今天要不试试看?资料都是我们一起整理的,说不定你记得比我更熟呢。”
郑踌躇无情地把话筒又调整回她的位置:“激将法对我是不管用的,今天是你的主场,尤律和江律都指定了要你汇报,你是逃不掉的。”
眼见阴谋没有得逞,瞿英姿对他冷哼了一声,继续连接设备。
看她这样子,郑踌躇轻笑了一声,却发现她毛衣上粘着没清理干净的猫毛,顺手帮她清理掉了:“你平时出门前能不能仔细照照镜子?你看,粘了这么多猫毛。”
她一向不拘小节,没空理会这些:“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等她连好设备,尤未和江耀、王览月都陆续到了,纷纷坐到了她身边。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所里留的律师都不多,这次来旁听的律师也并不多。
尤未刚准备提醒瞿英姿可以开始了,门却又被人打开,出现了一个令她始料未及的身影。
冷欣然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在门口旁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自从上次和尤未摊牌后,冷欣然一直都是刻意回避她的,尤未是真没想到,她还会来旁听这次的案情分析会。
但她也无所谓冷欣然在不在,给瞿英姿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瞿英姿现在已经是游刃有余了,不紧不慢地进行开场:“本次案件是一起职务侵占案,涉案的当事人方玉兰是一位聋人。”
“在两年以前,她通过向日葵计划被录用后,分派到当时刚开业的onsky奢侈品集合店当柜姐,案发时,她已经在onsky工作了大概两年了。”
“去年年底,由于onsky接到客户投诉,称他们在onsky买到了假货,onsky检查之后发现是有人替换了真包,所以立刻报警。”
“警察调查了所有店员,最后发现在方玉兰的家中,发现了还没有完成出售的一只真包,以及她在闲鱼上和其他买家的沟通记录,最终确认换包的人就是方玉兰,于是将她刑拘了。年前方玉兰就已经被逮捕了,现在案子刚移交到沁城罗弥区检察院。”
瞿英姿这次已经比上次更为系统地完成了阅卷,提出的意见也更有针对:“方玉兰第一次卖包是在2022年初开始的,截止到她被捕为止,除去她没卖出的这只真包,她总共销售出了4只包,警方获取了方玉兰和所有买家的沟通记录、交易记录,以及方玉兰的流水,同时也询问了部分买家,收集了他们的证言。我觉得从以上证据来看,还是很完整可以形成证据链的,如果硬要说她没有做过,有点牵强。”
“方玉兰本身也有认罪意愿。”王览月翻看了一眼闫温澜做的会见笔录,问瞿英姿,“所以你也觉得还是让她认罪认罚比较好?”
瞿英姿想了想,道:“踌躇和我说过,一般来说,职务侵占的案子只要认罪态度好,退赔了,取得被害单位的谅解,加上她数额不大,又是聋人,判缓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吧?”
“踌躇在现场,他有什么想法,他可以自己说,”王览月看着她,“我现在想听的是你的想法。”
王览月的眼神像是有魔力,让瞿英姿一下紧张起来,声音也有点发紧:“我、我觉得这个案子说不定可以撤案呢?”
“撤案?”
“对,方玉兰目前被认定的犯罪数额是五万八千元,以前这是没到构罪标准的。”瞿英姿翻出《关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二)》,“这个规定是2022年5月15日正式实施的,将职务侵占罪的入罪标准从6万元下调至3万元。”
“但在此之前,职务侵占罪的入罪标准一直按的是2016年‘两高’的司法解释,职务侵占罪的‘数额较大’的起点,按照受贿罪、贪污罪对应的数额标准规定的2倍执行,就是6万元。她第一次卖包是在2022年初,是在新规定执行之前,如果按照‘从旧兼从轻’原则,是不是可以按照旧的入罪标准,说她还没到6万元的数额啊?”
“这一点是可以和承办检察官去提,”王览月心算了一下方玉兰在2022年5月后的交易金额,“不过,方玉兰的大部分交易都是在新规定实施之后,而且获利金额也超过了3万元,如果硬要往‘从旧’上靠,有点牵强。”
江耀附和:“《追诉标准(二)》主要是针对刑法《修正案(十一)》作出的规定,而2016年‘两高’的司法解释是针对修正前的《刑法》,并且《修正案(十一)》在2021年3月施行之后,职务侵占罪的刑罚结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换句话说,2016年‘两高’的司法解释所从属的法律已经不适用了,那它所规定的数额标准也该失效了。”
江耀说得有点绕,瞿英姿已经听晕了:“……这个问题我再想想。如果不能用‘从旧兼从轻’的话,我觉得数额上也还是有可辩护的空间的吧?众所周知,奢侈品都是价格虚高的产品,如果以销赃金额计算的话,会不会能减小一点数额?”
“根据以往的判例,在变卖公司货物型的职务侵占案件中,法院大都还是以市场价格来认定单位的损失,当然,前提是,如果已经有价格证明的话,就以价格证明来认定数额。”郑踌躇开始上数据,“现在这个数字是基于onsky提交的同类货品的发票计算出来的。而且,如果就算以销赃金额计算,金额也是超过3万元的。”
瞿英姿瘪瘪嘴,发现她从没这么讨厌3这个数字过。
眼看瞿英姿黔驴技穷,王览月又把目光投向江耀和郑踌躇:“你们呢?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吗?”
郑踌躇的想法刚才已经被瞿英姿说出来了,他又重复一遍:“刚才英姿已经帮我说过了,我觉得这个案子数额不算大,情节也不算严重,如果认罪认罚可以判缓的话,其实对方玉兰来说也不错。”
江耀思考的角度却不同:“我们先不要先入为主,我更想听听方玉兰自己是怎么说的,我始终觉得,她不至于为了这几万块钱就要去铤而走险,毕竟她现在的基础工资也有一万多了。”
“按照闫温澜的会见笔录中记的,她说她是一时没想清楚,想赚点快钱。”瞿英姿翻出闫温澜的笔录,但也对此存疑,“这点可以确实再问问她,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不是听,是要‘看’了。”江耀提醒大家,“我们这次需要提前联系好手语翻译再去见她。据闫温澜说,第一次会见的时候,他没带手语翻译,想和方玉兰写字沟通,结果方玉兰的文化水平不大行,看不懂他写的很多话,把他累得半死。所以他第二次还是带上了手语翻译,才靠翻译理解了方玉兰的话。”
尤未本在网页上浏览竣予的向日葵计划,突然听到江耀的话,瞬间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来,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疾步跑出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连王览月也不禁站起来,想要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没一会儿,尤未就带着一叠打印纸回到了会议室,在会议桌上将方玉兰和所有卖家的聊天记录,按照发生时间的从远到近依次排列出来。
“你们看到了吗?”尤未的手指点点时间间隔最远的那张聊天记录,“这是方玉兰在2022年初接触的第一个买家,也是她最早的买家。但那个时候,她和买家的交流非常自然,和正常人没区别。反而是在后面几次交易的时候,她的用词非常简单,几乎没用什么复杂的语言,语序也十分凌乱。”
所有人当时都没注意这一点,因为当时大家潜意识都把方玉兰当正常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