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囚笼
赵琰的马车停在李府后门,车厢壁比寻常的厚三倍,窗棂嵌着铁条,活像座移动的囚牢。
“程先生倒是沉得住气。”赵琰跟着进来,手里把玩着那枚从程允执身上搜来的暗卫玉佩,“就不怕我直接送你去天牢?”
程独毓没看他,目光落在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上。。
“你不敢。”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刘院判在萧惊瑞手里,‘听竹轩’的老周是镇北将军的人。你杀了我,等于把用毒谋害手足的证据双手奉上。”
赵琰脸上的笑淡了些:“你倒是把退路算得清楚。可你忘了,只要我母妃在宫里说句话,再多证据也能压下去。”
“丽贵妃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程独毓转过头,眼底带着点讥诮,“三皇子失语、四公主坠马,这些事若真捅出去,牵连的何止是你?丽贵妃敢赌吗?”
赵琰的手指猛地收紧,他确实不敢赌,母妃这些年在后宫步步为营,最忌落人口实,否则也不会让他把刘院判藏在凶宅里,用“病逝”的名头掩人耳目。
车厢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单调得让人烦躁。赵琰盯着程独毓的侧脸,觉得这女人像株毒藤,看着清雅,根须却早就缠进了皇城的骨血里,稍一动弹,便可能扯出满地污秽。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忍不住问,“帮萧惊瑞夺嫡?还是想让镇北将军南下?”
程独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赵琰被这句噎得语塞,脸色沉了沉,没再追问。他心里清楚,程独毓的算盘从来藏得深,从她当年敢在程家倒台后硬撑着不低头,就该知道这女人绝非易与之辈。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愈发凝滞。直到马车停了,外面传来禁军的通报声:“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贵妃娘娘请您即刻回府。”
赵琰皱眉。母妃从不过问他的事,今日突然传召,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看了眼程独毓,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起身:“把她带回别院。”
禁军领命应是。赵琰临下车前,又回头看了程独毓一眼,见她依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气。
“好好待着。”他丢下这句,转身掀帘而去。
静心苑的门是铜制的,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廊下的蛛网蒙着厚厚的灰,阳光穿过茂密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倒真有几分阴森。
禁军把程独毓押进正屋,解了她腰间的软剑,只留下脚踝上的铁链,便退了出去,守在院门外。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角堆着些破旧的书卷,蒙着灰,看不清字迹。
程独毓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窗外是荒芜的后院,那口传说中淹死过人的井就在不远处,井口盖着块锈铁,隐约能看见里面黑沉沉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程独毓警惕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老仆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
“程姑娘,用点膳吧。”老仆的声音沙哑,低着头,不敢看她。
程独毓没动。这老仆她认得,是程家的旧人,名叫福伯,当年父亲出事时,他因在外采买侥幸逃过一劫,后来便没了音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
“赵琰让你来的?”她问。
福伯手抖了一下,托盘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稳住,点了点头:“是……殿下说,让老奴在这儿伺候姑娘。”
“伺候?”程独毓挑眉,“还是监视?”
福伯的头垂得更低了:“老奴不敢……”
程独毓没再追问。她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咸菜放进嘴里。味道很冲,带着点苦味。
“后院的井,还能用吗?”她突然问。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早就枯了……前年夏天大旱,井底都裂开了。”
程独毓“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福伯站在一旁,见她吃得平静,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想当年,程家何等风光,程姑娘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跟着程大人学字,笑声能传遍整个程府。可如今……
他不敢再多想,等程独毓放下碗筷,便端起托盘,匆匆退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程独毓走到墙角,蹲下身,拂去书卷上的灰尘。最上面那本是《论语》,纸页泛黄,边角磨损,封面上有个小小的“毓”字,是她小时候用毛笔写的。
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茶水浑浊,带着点土腥味,她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