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他满口答应我的
所谓兵变,不过也只是皇权更迭中一段极小的插曲,之后的国丧、太子登基、祭天祈福都是不容出错的大事,朝堂上下不知昼夜地忙着,几乎没有闲工夫谈论二皇子谋逆一事。
朝臣没空提及,但总有人记挂着这件事,顾清带回来的“证据”给二皇子燕城又添了一条名为通敌叛国的罪。
新帝大怒,下令彻查,沈尚书叛国一事又被扯到明面上,彻查之下,沈家受冤一事也真相大白。
至此,新帝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忤逆了他父皇的决定,言臣有心劝诫,可证据摆在面前,他们也无从开口。
洗刷冤屈后,沈府的封条也就此撤去。
“沈尚书一案已结,沈府也撤了封条,近日定有很多故友前去拜访慰问,沈公子是不是该搬回去住了?”周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喝了口热茶,看着倚靠在床头被人一口一口喂药的人,悠悠道。
刚刚还精神抖擞、睁着眼睛乱瞟的人一愣,转眼就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哎呦哎呦,我咋觉得我伤口被娘您一句话给说裂了呢,那什么,娘您别在这儿喝茶了,快点去叫大夫吧。”
说着,瞄了眼洁白无痕的里衣,伸出爪子准备按出点血丝,可手还没使上劲,就被一带着凉意的手掌阻止,他老实停下动作,带着点被识破的窘迫,朝端着药碗的人笑了下。
沈浊没理他,把药碗塞到顾清手里:“既然能动了,药就自己喝吧。”
顾清捧着药碗欲哭无泪,想说点什么又被沈浊无动于衷的眼神给堵回去,他撇嘴咬了咬牙,仰头把药灌尽。
汤药苦得舌根发麻,顾清脸都皱在一块了,手心一痒就被塞了几个蜜饯,他赶忙扔进嘴里,又朝沈浊笑开。
周兰实在是看不下去顾清没出息的样,把茶杯往桌上一扔,起身要往外走:“你再不舍也没办法,这沈府,沈浊是必须得回去的。”
沈浊起身将人送走,再回房,就见顾清脑袋靠在床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靠近,顾清连忙收回思绪,对沈浊笑了笑:“我娘他就是见不得我得意,你别管她,至于回沈府……我要和你一块回去。”
沈浊看了眼顾清的腹部,没说话,顾清见状,连忙道:“这伤你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快的。”
顾清这样说着,沈浊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
那日顾清晕倒得太突然,他撑着人不敢乱动,等太医赶到时,顾清的血已经流了一小滩。
沈浊看得清楚,兵变当日顾清根本就没有受伤,那伤只能是被伏兵伤的。
他根本就不敢想,顾清是怎么把至少二十天的路程压缩到十五天之内,如何在五百伏兵的围堵下单枪匹马冲出重围,又如何快速调兵赶到宫中支援的。
他明明是想把顾清支走,远离京中这是非之地的,可到最后,竟是一把把人推进了险境。
他忘不了太医把完脉时向他摇头,对他说顾清身受重伤,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若再不及时救治,怕是会失血过多而死,
顾清煞白着脸呼吸微弱的样子,已经成了他的阴影,守着顾清的这几日里,他每每闭眼,都会梦见那一双挂满血的手,他只能看着顾清一点点没了呼吸,却什么都做不了……
得,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顾清看着沈浊的样子,知道这人又胡思乱想了。
“念清,过来坐。”
他刚开口,沈浊就收了心思来到床前,检查他的情况。
他的伤势本来就重,当时只草草包扎了下就忙着赶路,后又经过一天的打斗,那伤口早就血肉模糊了,太医用了许多法子都止不住血,后来只好冒险帮他把伤口缝上,整个过程他一直都昏迷不醒,所以也没怎么觉得痛,只是醒来的时候,看到沈浊的眼睛肿了。
天知道当他看见自己一直护着守着的人把眼都哭肿了的时候有多难受,这几天纵使沈浊闭口不提,他也能看出来沈浊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不过短短几日,这人就瘦了整整一圈,连脸色都憔悴了几分,顾清打量着沈浊认真的眉眼,忍着腹痛朝沈浊脸上亲了一下,沈浊身子一僵,瞬间更紧张了,只是这紧张,是对着那早就被绷带缠了十数圈的伤口。
顾清见状也不泄气,他打了个哈欠,撑着身子往里挪了挪,道:“我好困啊。”
沈浊眸光一颤,扶着顾清躺下:“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掖好被角沈浊就要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却被顾清拉住手腕:“我一个人睡不着,你上来陪我吧。”
“可是,”沈浊犹豫,“我怕碰到你伤口。”
“没事儿,你睡觉老实,不会碰到的。”顾清说着掀开被子,又拍了拍床示意人赶紧上来。
沈浊怕人冻到,犹豫片刻拖鞋上了床,他一躺下,顾清就把被子收好。
沈浊这几天一直熬着,已然撑到了极点,直到这时,浮躁不堪的心境才勉强有了支撑点,他感受着顾清的体温,困意上涌,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顾清一连昏睡这么多天,现下一点睡意都没有,等身边人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他就支着脑袋打量人的睡颜,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沈浊的睫毛。
沈浊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他应当是睡不安稳,纤长的睫毛细微地颤着,瞧着好生可怜,顾清想伸手去拨一拨,可触及眼底下的乌青,又收了心思。
让人好好睡一觉吧,他百无聊赖地想着。
顾清就这样撑着脑袋细细地看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多么着迷温柔,直到看到他爹嫌弃不已的眼神。
朝廷换主,顾林和其他朝臣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临近中午才勉强空出来半个时辰来探望儿子,谁知刚进门就见到自家儿子这样痴迷于别人睡颜的一幕。
他养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顾清这样的神情,还是对着一个男子。
顾林不理解,但好在顾清早在离京之前就对他坦白了心思,现下接受起来也还算顺利,只是还有一点膈应,他刚要骂一声“成何体统”,就见顾清对他摆摆手,让他小点声不要吵到人。
满腔怒气一岔,差点没呛出来,顾林不情不愿地安慰自己孩子终于长大了,压低声音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顾清眉毛挑了挑,懒洋洋抽出手,隔着被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还是个伤者,过不去。
顾林一愣,黑着脸抱臂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压低声音:“你调的那些兵,是城郊兵营里面的兵吧,能耐啊,虎符口谕一个没有,竟然还真有人愿意跟你拼命。”
顾清笑了笑,不觉愧疚地接下亲爹阴阳怪气的夸奖。
顾林见状英眉竖起,冷声道:“你可知道,无圣令私自调兵可是死罪。”
“知道啊,可太子现在是皇帝了啊,那我那天调兵就是救驾,救驾诶,皇上他只要不傻,就不会治我的罪,不仅如此,他还得奖赏我。”
“对,现在会奖赏你,以后呢?我们顾家在朝中本就如履薄冰,你这样任意妄为,可有想过以后皇上要是发难,我们顾家该怎么做?”顾林打破他的臆想。
自古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能将,将帅在外也就罢了,回京之后若不收敛锋芒,最后只能落得个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