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人呢？”两名衙役追赶而至,却是在分岔路上寻不见人影。
“主子下令此事必要办成，不能留有祸患，”其中一名衙役左右看顾了几眼,随即厉声道,“分开追,定要将人追到！”
话毕,目光狠厉地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两道急促脚步声迅速远去。
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中，姜蔚趴在萧凌身上,听着逐渐远走的脚步声，刚想要擡头坐起身来，头上却仍被人结结实实地按住。
“慢着。”男人沉声。
身子僵了一下,姜蔚没动,只老实趴在萧凌身上。脑子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只听身旁窸窣的杂草晃动声，和一下又一下喷张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响着。
须臾，果然又有脚步声至。
亦是疾快有力的稳健步伐,只是比之方才人数更多,身处分岔路上,果然又听有男子厉声：“分头追！”
之后，随着脚步声渐远渐小,萧凌方才松了摁在姜蔚头上的手，轻声道：“起来吧。”
姜蔚这才揉着鼻头坐起身来。
滚落草丛时,萧凌全程都将她护在怀里,故她未有丝毫受伤,只是在最后停下时,脑袋在他胸口处撞了一下，鼻尖撞得有些生疼,但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却似乎一点事没有。
“你没事吧？”姜蔚问。
“没事。”萧凌淡定回道，随之也站起身来，透过杂草间隙往泥路上张望。
眼前这条并非来时的路，小路子和其他暗卫尚在距山脚不远的地方等候，只要放出随身所带的白雾烟弹，他们便会寻光而至。
今日的府衙施粥处处皆透着可疑，对方是何来路，人数多少，眼下皆无从得知，若放出烟弹，或可以将此处多名可疑的“衙役”擒获，但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无法揪出。
还有姜蔚所发现的米粥中的异常，此处流民数量众多，布施的米粥中究竟加了何物尚不得而知，但暂时能断定并不致命。此刻若贸然将那些自称泰州府衙的“衙役”擒获，所致后果不可猜想。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当是，即刻出发前往泰州，与薛勉及其他官员汇合，更需与真正的泰州府衙官员联系，弄清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再将这批人一网打尽。
今日发生的事情令人始料未及，米粥中的不明之物、激动的流民情绪、被那么多人围堵的绝望场面……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先前从t未经历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萧凌应对突发事情的及时应对，更还有，他那看似病弱，但却好像比自己还更强健的身子骨……
然心中疑惑尚还来不及问出，姜蔚却在站起的瞬间，脚踝吃痛，站立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斜了一下。
“怎么了？”见人歪倒，萧凌忙伸手将人扶稳。
姜蔚垂下头，颇有些歉疚道：“脚崴了……”
“我看看。”萧凌蹲下，将姜蔚不敢点地的右腿裤脚撩起，白皙脚踝上，一块触目青中带紫的淤青赫然可见。
萧凌虽非医者，但对伤筋动骨的皮外伤还算有些了解，这个颜色的淤青非是刚刚扭伤造成，而是已是有一段时辰了。
“什么时候伤到的？”萧凌问。
不经意轻触碰到，姜蔚忍不住地“嘶”了一声，却只将忍住痛，小声回道：“山，在山脚的时候……”
山脚，那就是在流民聚拢推搡之时所致。那时便已崴了脚，却还同她跑了一路下山，途中未有停留也未抱怨过一声，可见她的决心和咬牙坚持的能力。
萧凌拧眉看向姜蔚脚踝处的瘀伤，也可见这一路奔跑，她会有多痛。
“我还能走的。”眼下境况哪里是有闲心查看脚伤的时候，姜蔚只觉自己拖了后腿，心怀愧疚，始终不敢正视萧凌的双眼，自也看不见他眼底的忧色，毕竟出发南下前，她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绝不会拖后腿，甚至还能在有事时，拉着对方往前跑呢。
“别因为我耽误了行程，”姜蔚边说边用另一只没受伤的左脚原地跳了两下，“你看我没……”
“上来。”萧凌沉声打断。
“啊？”姜蔚不解。
“上来，”萧凌又说一遍，同时弯身背对姜蔚，“我背你。”
姜蔚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只磕磕巴巴地将心底担忧道出：“你，你背得动我吗？”
不是介意什么男女大防，也不是矫情忸怩，而是实打实地担心萧凌的身子骨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萧凌被这话噎了一下。自离京之后，他便没了在她面前伪装病弱的心思，但在姜蔚眼中，自己好像自始至终都还是原先那般身虚体弱的状态。
可这事情一时恐怕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只正面分析利弊：“继续留在此处，不知多久便会有人再搜过来，你是想被人抓了以后报出你太医之女的名号，还是想先离开暂避一时，查出今日之事的蹊跷和诡谲？”
话落，小姑娘的纤细手臂便已环上他的脖颈，温软身子紧贴在他后背。
萧凌身子一顿，只停了口中的话，不再言语，而后伸手拖起对方的腿，站起身来。
一人多高的杂草丛，即便背着人，也不会走漏行踪。但视野一下开阔许多，姜蔚还是担心外边搜捕的人会看见自己，故极力猫低身子，将脑袋垂低在萧凌的肩窝上。
“萧景初你若背不动我了就说，别好面子，也别逞能，”趴在人后背上的姜蔚善意提醒，“方才情急，带在身上备用的药丸全不见了，你若出了什么事，啊呸呸呸……”
话说一半，姜蔚愣是自己将自己的话打断，改口道：“你若……我怕是会应对不及。”
许是说到不愿说的话题，又许是眼下的局面确难应对，姜蔚说着又顿了一顿，负气扁了扁嘴，静声一瞬，后才以极其认真诚恳的口吻开口道：“所以，你得好好的。”
四下静了一瞬，萧凌并未应声，只依旧背人快步走着。
然小姑娘那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话，却如石子掷入水面，叫人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隐忍蛰伏二十余年，听过真心假意的话语太多。有人巴不得他早死了干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最好境况，也不过是知他“命不久矣”后的一声惋惜。
而小姑娘这句“你得好好的”，当真是他头一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