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在户部耽搁的时辰稍久,萧凌是踩着月色回到府中的。
翻身下马,直往清韵居去,待到院外,远远看见未燃灯火,漆黑一片的里屋,心中便有股不好的预感浮起。
脚步更快,随即推门而入,房中果然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寂静、漆黑、透着寂静凄寒的冷。
这个时辰,姜蔚通常不会去别处,转身恰好看见步入院中的采苓,萧凌厉声:“王妃去哪了?”
“回殿下的话,王妃在,在小厨房……”采苓回道。
午后,自陆姑娘走后,采苓便看见王妃红着眼跑回了主屋,一头栽了进去,许久未有出来。直到暮色渐沉之时,采苓上前叩门询问主子在哪用晚膳时,才听房中王妃气冲冲地回了“不吃”二字。
王妃嗓音本是娇甜,可那一声“不吃”明显能听出其中沙哑,加之午后看见王妃红眼捂脸的样子,采苓当即便判断,王妃定是躲在房中偷偷哭鼻子乐,且哭得时间还很长。
采苓不知主子从陆姑娘哪儿听闻了什么,以至于伤心成这样,亦不知如何劝慰,正手足无措时,只见房门从里打开,王妃面无表情但气场很凶地从房中步出,不仅直言要去小厨房熬制、配比新的面膏,更“威胁”自己,不许告诉三殿下自己在哪儿。
采苓实诚点头应是,心中也跟着明白过来,主子不高兴和哭鼻子的原因。
终究还是被情所困啊!
但此刻,面对三殿下的询问t,采苓却是“背叛”了主子,一嘴便将主子的行踪暴露出来。但这其中,确不仅是因为以下对上时的畏惧之心,更多的还是希望,三殿下能化解同王妃之间的矛盾与误会。否则,以她这么多年服侍主子的经验来看,主子不是轻易哭鼻子的性子,但若是哭了,可是难哄的很。
小厨房。
萧凌还未走近,远远便已闻到一股苦涩难闻的药味,不仅于此,其中更还夹杂着浓重的焦糊气味。
已是入夜,厨房中负责烧菜布菜的厨子皆已不在此处,府中其余下人本也到了休憩的时间,各自退下休息,只因传出的这股焦味太浓,而被引了过来。但王妃不听劝,还厉声相向,吓得他们不敢多言,但也不敢走开,只在厨房周围生生这么杵着,就怕王妃一个不高兴把小厨房点了,能够救火及时。
此刻见到殿下大步前来,知道真能“救火”的人来了,方才躬身退了下去。
推开厨房小门,透过浓浓乌烟,萧凌看见猫身蹲在墙角火炉边的那抹纤瘦身影。
“姜蔚。”萧凌唤她。
火炉边,熬药之人正在搅弄浓汤的手顿了一下,闻声回头,待看清来人样貌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后又猛地将头扭转回去,加快速度地继续搅弄面前浓汤。
虽未有言语,但姜蔚的神情、反应,无一处不透着对自己的抵触和排斥。心中猜想有了肯定的答案,且还是最坏的那一种,若此事真是淑妃在背后蓄意挑唆,以她的行事手段,必然会用最快的法子,让消息传到姜蔚耳中。
这显然是生气的样子,萧凌走过去,屈膝在小姑娘身旁蹲下,试图同人搭话:“絮絮,你在这做什么呢?”
姜蔚不理,也不看他,只当没有听到,继续搅弄着面前的浓汤。
“絮絮有话想问我吗?”
见人依旧不理睬自己,萧凌又凑近了些,先是看了眼炉中煮沸的药汤,漆黑浓稠且透着股浓重药味,随即又看扭头看向姜蔚,小姑娘本就微红的眼,瞧着似又有水雾泛起。
“絮絮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萧凌又问一遍。
依旧得不到回应。
“絮絮可是听说了什么?”
“我可以解释。”
话落,一直“专注”煮药的姜蔚终是有了反应:“不需要解释,我不听骗子的解释。”
只是说话时依然目视药炉,没多看萧凌一眼,语调亦是冰冰冷冷的。
能开口同自己说话便是好的,萧凌压根不在乎她的语气,方才他已问过采苓,午后姜蔚见过的唯有陆宁一人,陆宁是姜蔚好友,不会故意挑唆,但陆家姑娘交友广泛,极有可能是从旁人处听说了什么,而后告诉了姜蔚。
关于“侧妃”一事,自己都是今日才知,消息不可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那么便只能是从另外一处传出来的,比如那个刘侍郎之女。
思此,萧凌问道:“絮絮可是听了刘侍郎之女在外胡言的只言词组?”
听到“刘侍郎之女”几字,姜蔚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虽未说话,但却扭头恶狠狠地瞪了萧凌一眼。
能得到如此回应也是好的,最怕就是她不说话不搭理自己,默默掉眼泪的样子。
萧凌揪着的一颗心稍有缓和,继续解释道:“此事非我所愿,而是父皇强加。”
“你这算是承认了?”姜蔚停了手上动作,终是转头看向萧凌,眼底红通通的。
萧凌被这话噎了一下,谈不上承认不承认,只想将事情的经过始末尽量同姜蔚阐述清楚:“此事我亦是今早才知,后去户部处理完事务,便马不停蹄地回府同你解释。”
解释,解释,老说解释,脑壳嗡嗡地响,姜蔚只觉眼下什么都不想听不想想,心里乱得很,简直比眼前这一炉药汤还乱。只将手中搅弄的木勺往旁边一丢,随即低头捂耳道:“我不听,不想听!”
言语间,本憋在眼底的泪也顺势滚下,划过面颊,浸过嘴角,是又咸又苦的味道。
萧凌想要伸手拉她,却被一把甩开,双手始终捂着耳朵,姜蔚只将头埋得更低,像只胆小的鹌鹑。心中堵得慌,又憋闷,说不上来自己在害怕什么,怕听到的解释是叫她委屈求取,怕才刚懵懂敞开的心扉当即被人捅出个血窟窿。
低头埋了一阵,忽地又觉这样的自己太丢脸了。
没出息,多大点事情,有什么可哭的!
猛地将头擡起,姜蔚试图止住眼底源源不绝的泪,但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如何都阻拦不住。悲愤交加,又觉得自己丢脸,多种复杂情绪交织之下,只边哭边怒道:“我早同你说过,我们姜家的女婿,是不能纳妾的,你那日才答应我的,转头却又骗人,说话不算。”
“你骗人,你欺负我,我想家了,想爹爹阿娘和阿姐了,我要回家,要回家呜呜呜呜……”
姜蔚虽生了一张娇憨面容,但却并不是遇事只会哭的软弱性子,今日这般失态痛哭,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往下跌落,止不住也擦不完。心中本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同骗子说话了,缺没想自己一股脑地却又说了那么许多,狠话既已说了出口,姜蔚也不在乎再多说几句。
“但也有办法解决,你别当我们姜家的女婿就是了,你做你风光无限的景王殿下,我回去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话落,小厨房中诡异地静了一瞬,只闻炉上汤药咕嘟咕嘟的滚沸声响。
萧凌本柔和忧心的眼底暗了一瞬,眼底隐约透出些深沉和冷冽:“絮絮,从前我是骗过你一次,你有不信我的理由。”
“你可以气我恼我,但不可再说出如‘再无瓜葛’之类的决绝之话。我们拜过天地,亦共过患难,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法子去面对和解决,而不是轻易张口说出决绝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