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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白银海潮日头毒辣,照得码头青石板发……

第108章白银海潮日头毒辣,照得码头青石板发……

日头毒辣,照得码头青石板发烫。

官柳叶子蔫蔫打着卷,偶有风过,才晃两下。

岸边早站满了人,今日姚仁泰穿了一身绛红袍服,身后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士卒、仪仗分列两侧,肃然无声。

河面上,一艘高桅官船缓缓驶近,船楼高耸,锦帆猎猎,船侧桨橹整齐划一,搅动水面,激起层层白浪,岸上人群骚动,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靠岸,黑漆船体投下巨大的影子,在烈阳下泛着冷意。

姚仁泰领着众人上前,眼见跳板已落,船上士卒按刀而下,分立码头两侧。

陆东楼缓步下船,深绯色补服被烈日镀了层金边,威严非常,身后一众人齐齐跟上。

到码头,姚仁泰躬身行礼,一众官员亦拱手作揖。

陆东楼略一擡手,眼尾轻挑,目光扫过众人,“哪位是工部主事?”

“禀部堂,下官福建清吏司主事徐安。”他上前一步,施了礼。

陆东楼点了点头,侧首看向身后一位书生打扮的人,那人即刻会意,快步走上前来,“鄙人姓柳,柳商山,商汤的商,山河的山。”

徐安微微擡眸,料想此人应是随行的师爷。

师爷穿着靛青直裰,一张窄脸,颧骨略高,皮肤苍白,眼下浮着两片淡青,一双眼睛却极亮,瞳孔黑得发冷,看人时似带着三分审视。

陆东楼看向徐安,沉声道:“工部奉命督造新船,若有难处,可请教这位……”他看向柳商山,“柳先生。”

柳商山笑了笑。

徐安微微点头,朝他一礼,“正巧,现下船厂确有难处,往后要烦请先生指教了。”

“大热天的,这些事何苦在码头聊,”姚仁泰打眼看向陆东楼,笑道:“内府已经备了宴,部堂再不移步,缸子里的冰块都要化了。”

闻言,众人都笑了。

“督公做东,今日有口福了。”陆东楼走下石阶,广袖被河风掀起,补子泛着冷光。

身后众人齐齐跟上,长长的一片黑影盖过姚仁泰的肩头。

热风淡淡,福州船厂静穆在炎日下。

柳商山一手挡着刺目的阳光,一面往船厂四围看去。

工人们赤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浸透裤腰。

船台上,船板已经架好,两侧的肋木如鱼刺般排开,三十来个人拖着麻绳,喊起号子,将一根主桅往基座里嵌。

“先生,二门的堂屋里已经备了冰。”徐安走在后头,背上衣衫已被汗水浸得湿透,语气中带着催促。

柳商山“嗯”了一声,往廊下走去。

堂屋里,墙角放着两只铜盆,里头垒着大块冰,已经化了一半,冰水正顺着盆沿,滴在砖地上。

众官吏已等了许久,听着门外的知了声,心中不觉烦。

“先前短缺的人手,你们后来是怎么安排的?”林工首从冰盆处踱回座位,靴底踩过水渍,咯吱作响。

众人面面相觑,只看向西边的陈工首。

“这事报给了新任王主事,”陈工首喝了一口酸梅汤,眼珠一转,“他发了个牌票,好像是去泉州船厂那边调人,南安船厂的胡厂官回了信,大抵很快就会把人带来了。”

林工首点了点头,用帕子揩了额头的汗。

等了片刻,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

却见杂役又拿了盆进来换冰,新搬来的冰块冒着白气,在湿热的大堂里格外显眼。

林工首凑近冰盆,手悬在寒气上方,总算得了些凉意。

“先生请。”门外,徐安与柳商山一前一后进门。

众人起身施礼。

徐安看了柳商山一眼,又望向众人,“这位是柳先生,从京师过来,见识可不一般。”

“徐工部擡举了,在下只略通一点奇技淫巧,往后在船厂,还要烦请诸位指点。”说着,柳商山对堂下众人一一还了礼。

众人落座。

徐安的手悬在冰盆上,看着透亮的冰块,长舒了一口气,嘱咐林工首:“近来龙骨上出的事,你且说与柳先生听。”

林工首点了点头,与在座众人目光一碰,看向柳商山,“图纸我们都看过了,能造,但所造船只寿命不长,究其根本,还在龙骨金木相激之处。”

此言一出,徐安面色忽凝,放下酸梅汤,打眼扫过堂下一张张脸。

陈工首转身到冰盆前,避开了目光。

“造舟易,造龙骨难,”柳商山微微颔首,照常说着龙骨的事,“实不相瞒,鄙人画图之时,也在此犹疑许久。先年也曾为龙江船厂供图,当时用的还是‘分段龙骨’,因河船航于内河,水深有限,龙骨仅作支撑船体之用,无需应对巨浪冲击,且为了便于转舵,往往将龙骨短接,全用铁力木……”

“嘉靖壬子,南安船厂造千料巨舰,全用铁力木榫,下海未旬日,飓风折龙骨于马尼拉湾,货沉人殁。”

徐安截断了他的话,深望了林工首一眼,“纯木龙骨不受力,在航海上的缺陷足以致命,所以过去凡造海船,必用金木合构,以抗鲸波。如今虽无法将金木全然接合,但不到万不得已,再不能迷信铁力木。”

众人沉默片刻,又看向林工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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