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府衙多雨初到市舶司,第一次集议……
第101章府衙多雨初到市舶司,第一次集议……
五月,福州
申时末刻的雨来得急,天地霎时灰青。
一顶四人擡的绢轿转过照壁,触地之时,地上早是一片湿漉漉的青光。
长随掀起轿帘。
黄葭缓步走下来,已有油纸伞遮头。
隔着雨幕望去,仪门两侧,松树屹立,巨大的黑影直将她盖住。
她沉默地跨过门,又看见了照壁上“海邦锁钥”四字,规制一如泉州市舶司。
穿过三间五架的过厅,入目都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陈设,不觉有隔世之感。
泉州市舶司迁往福州,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泉州刺桐港兴盛于宋元时期,到了本朝,上游水土流失加剧、泥沙淤积,湾内航道淤塞日益严重。
而福州作为省城,又有闽江航道,其腹地远大于泉州所处的晋江流域,且与市舶司纳贡的琉球处于福州东北面的海上,船舶往来更为便捷,迁址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身上青袍被风吹起。
廊道里,往来的人很多。
小吏抱着书匣从角门钻出,通事们贴着墙根疾走。
廊外站着一排兵卒,正在巡视;侧厅月台前,立着三个候命的书办。
今日市舶司,似乎不大寻常。
太安静了,甚至有一种戒备森严的诡异感。
黄葭收回目光,阔步走过中庭。
·
雨幕深处传来梆子声时,她站在西南门外,等着士卒传话。
“督公,黄主事到了。”
“让她进来。”
守门士卒让出甬道。
黄葭擡手抹去眉睫上的水珠,穿过两重门。
明窗下,姚仁泰坐在太师椅上。
他正用玉如意拨弄着香炉里的残灰,身侧案几上堆着几摞卷宗。
黄葭进了门,瞥见他那张光洁的脸,眉骨投下阴影,嵌着一双狭长的眼。
他的两鬓还是乌黑的,比之几年前,竟丝毫不见老。
“你来是做什么的,我想,你已经清楚了。”他眼皮未擡,照旧拨动香灰。
黄葭望着烛灯,火苗在她眼底跃动:“飓风来前,搜查各个港口码头,为朝廷收回当年那批海船。”
姚仁泰微微颔首,“但、这是要你暗中做的事,明里,泉州六个大船厂、三个小船厂,每过七天的木料耗材、进项单子、从工部支领的钱款,你都要报一次,还有……今年不同以往,近来有大人物会来船厂巡查,你届时也要盯着。如果事情办得漂亮,长久地留任,便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他擡头看向她,“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没有,”黄葭垂眸,“只是我与王掌事交情甚笃,又是叔侄,今日初来,理应先拜会了他。可内府掌事巡查三地船厂,不知现下他巡到了何处?”
“你来得不巧了,”姚仁泰睫毛一颤,“王义伯偷盗贡品,现下已经被拘起来了。他手脚不干净,你往后也少在内府提他,省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黄葭眸光微动。
偷盗贡品……王伯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事?
“为他这档子破事,如今市舶司三班巡守,出入门禁森严也不同以往,”姚仁泰放下玉如意,缓缓站起来,目光扫过她革带上的牙牌和鲁班尺,“往后牙牌要一直挂在身上,出入公门,认牌不认人。”
黄葭微微颔首,盯着地上摇曳的光影,沉默不言。
门外,传来士卒换岗的哨声,已到酉时。
姚仁泰望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你大老远过来,还没吃饭吧。”
黄葭一怔,刚想回绝他的好意,不料他笑了笑,“可惜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候,大堂那边要闹起来了,你且去换了这身湿衣裳,到堂下议事。”
“是。”她应了一声,施了礼,转身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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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个不停,灯火在穿堂风里晃。
黄葭换了衣衫,走过长廊,只见堂下里已有两人落座。
坐在东面一人,四十岁上下,穿沉香色暗云纹直裰,手上戴了枚蓝宝石戒指,这样的打扮,是沿海商贾的风尚,此人当是半官半商,这在市舶司并不少见。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人,便是老熟人了。
王预诚坐在西面的官帽椅上,目光斜看向她,“调令下了好些日子,总算把贤妹给盼来了。”
“这位就是黄主事吧,”东面那人也看向她,坐在椅上作揖,“鄙人钱本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