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火光
◇第91章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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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原本就是靠互相剥夺和替代才能存活下来的畸形儿……这样的我们，即便离开这里，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吗？”
月见雪喃喃着，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昆岚擡手揽住他的肩膀，就像小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海岸上一样。那个时候小风会顺势靠近他的怀里，像只小狗一样依偎着它，现在却纹丝不动。
不过没关系，他怀念的从来都不只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孩。
“你是害怕岛外的世界容纳不下你，还是担心我会厌恶你身上有月见雪的影子？”
“都有……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可没有人告诉我离开这里之后会怎样。”
月见雪扭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昆岚的眼睛，很想像从前那样靠在他的肩头，抽泣两声，然后等对方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他不能。
“哥哥……做了这么多年月见雪，我再也不能是纯粹的小风了。”
昆岚见对方终于生硬地见出这两个字，尽管听在耳朵里早已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感觉，但依旧控制不住地心头发热。
“我知道，从你依旧称她‘母亲’起，我就知道你不仅仅是小风……小风和我一样，是被遗弃在十二区的孤儿，我们两个是彼此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你……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人都是会变的，但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风，我认得出来……特别是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你……”
“怎么，我说错了吗？眼下最要紧的是一个钟头之后如何从这里安全脱身，而你却在担心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我没有……”
月见雪皱着眉头别开目光，像极了小时候被“哥哥”指责，觉得委屈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昆岚知道他的顾虑来自何处。
从贵族到平民，甚至可能成为阶下囚的身份上的落差，出了皇城如何面对岛外的月氏族人，新政府又会怎样对他……这一切对他而言都还是未知数，即便月良京和鹦鹉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但谁也无法确定动乱过去之后情况又会如何。
“没人能告诉你离开这儿之后会怎样，只有真正离开之后才知道，我也一样……当初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也不知道十几年后会发生什么，包括再次遇见你。”
“那个时候……你说，离开福利院一切都会变好……可是后来你过得并不好。”
“欧，我过得不好吗？那是在您看来，而我，我觉得我过得很好！”
昆岚扳过月见雪的下巴迫使他面对自己，佯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我凭自己得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所有不想让我好过的人都死了……我唯一觉得不好的时候都是拜你所赐，想想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等离开这儿我再找跟你算账！”
月见雪擡手握住他的手腕，但并未闪避。深蓝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视线微微投向地面，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
“一点都不好……那样的日子，换做是我，一定活不下来。”
回想起这些年在宫中听闻的关于昆岚的“光荣事迹”，带情色的流言蜚语，无数次出现在通缉令上的面孔——难以相信对方是怎样孑然一身地熬过了这么多年，从十二区的孤儿到坐拥财富无数，连教会都要忌惮三分的地头蛇。
那不是他曾向往的内八区的生活，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苦难。若早知离开福利院后对方面对的是如此残酷和灰暗的世界，他或许便不会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昆岚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立刻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一边埋怨他又“婆婆妈妈”，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
“如果你在，我不会选择过那么危险的生活。”
“如果我在……哎，你肯定又会嫌我胆小怕事，拖你的后腿……”
“不，你一点都不胆小，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你承受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苦难，换做是我或许坚持不到现在，我们能够重逢的时候。”
“我……”
月见雪还是没忍住猛地抱住对方，面孔埋在蓬松柔软的发丝里，鼻腔里尽是令他安心的味道。
这句安慰来得太晚，已经过了最痛苦和难熬的时候——但终究还是等到了。
身为皇子，他从出身起就是这片土地上最优质的alpha，没有人比他更加强大，这也意味着没人可以成为他的依靠。
可在内心深处他渴望有一个港湾，渴望一个可以允许他害怕和怯懦，在迷茫之时寻求安慰的地方。
昆岚缓缓抚摸对方的背脊，隔着丝绸布料感受到皮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那是被逼疯的陵雪公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皮鞭挥下的那一刻，那双眼睛看到的是月见雪还是月闻风已经不重要了。属于两个人的伤痛刻在了同一具躯体上，无论甘愿与否，他只能背负着它们继续活下去。
“换做从前我会告诉你离开这儿一切都会变好，因为只有那么说你才不会害怕……其实害怕的人是我，怕不能保护好你，怕无法兑现承诺……这句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只要你这么告诉我，我会信的……”
“你说得对，未来不一定会变好，离开这儿或许也不会有完美的世界……所以，你要陪这座皇城一起毁灭吗？你不走，我也走不了了，没有你的新世界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不……”月见雪擡起头来。
当然要走。
那个时候，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恐惧他依旧选择和对方一起离开，更何况十三年过去，他们早已不是当年一无所知的小孩。
窗外，黑色的夜空勾勒出淡淡的教堂的影子，一点暗红在窗柩间浮现，像晚霞的余晖。
昆岚死死盯着尖顶的位置，直到红色渐渐晕染开来，整座建筑的轮廓被火光映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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