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海的那边(6)
第26章海的那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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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小风哆哆嗦嗦地站在床头,后退半步,匕首落在地毯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昆岚强撑着从床上支起身子,望向他。视线摇摇晃晃聚集到一处,他看清了对方的脸,沾满双手的鲜血,和眼里的惊恐。
充满烟草和酒味的男人的身体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早已没了声息。
残存的意志告诉他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推开那具身体——准确地说应该是尸体,赤脚踩在地下。
“小风……去,把门关上。”
“哥哥,我怕……”
“把门关上,过来,别怕。”
小风用袖子抹了抹被汗浸湿的鬓角,抽噎两声,绕开一地狼藉走到昆岚跟前。方才一瞬间产生的力气和胆量不知去了哪里,脑子里惶惶然只剩下恐惧,心脏狂烈地跳动着,唯有紧紧抱住哥哥才能得到稍许安宁。
今天,或者说此时此刻哥哥身上的香气格外浓烈,也格外的让他平静。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抱着就好了。一直抱着,迷醉在这安宁之中,就当可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昆岚任他抱着,同样也感受到对方身上独特的味道,仿佛在一点点透过皮肤沁入到自己的血肉里。
两人的气息融合,盖住了房间里缓缓弥漫开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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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钟头前,院长和络腮胡子同时离开酒店,独留那高个子男人照顾他们——说是照顾,实际上显然是监视。
据院长说今晚他们不会回酒店,如果第二天早上依旧回不来,那么将另派熟人来接他与他们汇合。
那个“他”指的是小风。而昆岚,根据络腮胡子的安排,似乎始终要跟着那高个子男人,直到被交到领养人手中。
所谓的“领养人”当然是不存在的。按照推测他会被送去内八区的某所医院,和此前消失的所有孩子一样,成为实验品。
他可以选择逃走。眼下是最合适的,或者说唯一可能脱身的机会,可是一旦离开就意味着永远无法知道真相。除此之外,那络腮胡子在看到小风的档案时表现出的奇怪反应也很令他在意。
他不知道该不该追踪下去。难道说除了伪装成领养关系的人体买卖之外,这福利院里还有别的他不曾发现的秘密?
这些想法和困惑他不能和小风说。对方本就是不知所措,全凭他拿主意的状态,这时候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都会增添恐惧。可他自己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有限的见识和经历使他想象不出未知的地方会有什么东西。
正当犹豫接下来该作何打算时,那始终沉默寡言的高个子男人忽然敲开房门把昆岚叫到跟前,说要单独跟他谈谈,关于领养人和以后的生活。
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善茬,笑起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直觉告诉昆岚对方可能比络腮胡子还要讨人厌,但一时半会儿不想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敌意和警惕,因此便吩咐小风先上床休息,自己则是顺从地出了房间。
原以为对方会带他去一个钟头前几人会面的客厅,没想到七弯八绕进了另一个房间,在偏僻的走廊尽头。
接下来便是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断化为梦魔折磨他的,不堪回首的二十分钟。
药水沿着针管一点点推入静脉,不出一分钟,身体变得不再是熟悉的样子。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本能地想要抗拒,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自己,违逆他,诱惑他,让他迷茫更让他恐惧。
——你和那些无趣的小家伙不一样,你是要去享福的。
——你应该感谢老天给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否则像你们这些残渣,除了给医院提供数据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今天的事情你要对老爷保密,乖乖听话,往后我会善待你的。
——这个药不赖吧,发晴的滋味是不是美妙极了,小贱货……上个月才开发的新品种,为了弄到它我费了不少功夫,好好珍惜这一刻吧,否则你一辈子都享受不到挨cao的乐趣!
……
小风破门而入的那一刻,直到利刃切入皮肉的声音响起,鲜血浸透地毯,他其实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被肆意触摸的感觉,害怕对方扭曲的嘴脸和滔滔不绝的恶毒的话。
他知道那都是真的。
那些话是真的,是他一直想要反抗和否认的东西,但只要听多了,总有一天会信的。
好在现在不怕了。
一切结束得很快。气息稳定下来,药物造成的恍惚和灼烧感逐渐消失,思维也恢复了理智。
熟悉的味道如同一支高效的镇定剂。他从来都不怎么喜欢与人亲近,但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上了被紧抱在胸前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不是叫你先休息么?”
“你不在我睡不着……我一直跟着你呢,看到他对你,对你……”
“哪里来的匕首?”
“是他身上的,在外套里……”
小风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会儿,从对方胸前擡起头来,但依旧不敢去看床上的尸体——尽管是他亲手将对方捅成血肉模糊的样子,刀刀致命,几乎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够做出的事。
“哥哥……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昆岚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不是温言软语的时候。松手将小风轻轻推到床角坐下,他强忍着不适弯腰查看男人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后颈,因为被捅破了大动脉因此血流不止,深色的羊毛地毯被染湿了一块。
好在眼下是深夜休息的时间,走廊里没有人往来,加之方才事发突然,男人几乎没有发出多大呼叫就气绝当场——也可能是因为混乱中被割断了声带的缘故。
昆岚十分粗暴地用被单将男人的脖子缠紧,简单擦除喷溅在四处的血迹,又从浴室里找出一瓶香薰撒在地毯上。
房间里立刻弥漫起一股道不明的刺鼻的香气,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架起男人的一条胳膊想把尸体挪到浴缸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