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回首向来萧瑟处
时光匆匆流逝,转瞬间便已经过了小半个月,易子皓的伤势也好了大半。数日前,积香山下若水河畔那一战,仿佛一场梦魇,忆上心头,仍旧心悸不止。眼下,乃是大丘国吕策内一处客栈。吕册城,曾经上官叶落与易子皓死生契阔之处,只是如今转蛮蛮比翼作两处,徒留一人形单影只。
许多情思,终是明觉的太晚,太晚。
吕册城,于积香山东北,城外百尺城墙,将山戎族族隔绝于外。这三年来,天下兴兵,吕册城外便是壮士白骨埋魂之处。
城外,鹅毛白雪门载满栈道之上。正是近年关,天也正是严寒当盛,裘皮加身也不觉温热。一路商队迎风冒雪,在大丘国军队护送之下,艰难的向着城而来。
易子皓站在城墙之上,望着那路商队,只觉索然无味。原是想着出来排解心中烦闷,却不成想适得其反,无端的在烦闷之上又平添了许多无趣。
忽的,一个身影撑着一把伞落在他身旁,轻声道:“这些时日,想必你也修养的差不多,若是觉得身体未有什么异样,便随我去长陵城吧。”
易子皓转过头去,只见花砚枫望着自己的目光,仿佛化不开的墨,摇头道:“我本就给你添了许多烦扰,此刻,将来,也不想在劳烦于你了。”
花砚枫闻言,面色一沉,低声斥道:“我便不许你这般说话,你与我生死之交,何谈劳烦不劳烦的!更何况,忘川河畔,奈何桥头,若不是你索回神魂,只怕这世间便再也无花砚枫此人。”
正因你我生死之交,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为我屡次犯险。易子皓一笑,道:“你若觉得亏欠于我,倒是不必。若不是你,怕是此刻的我,也已经……所以,你我之间的债,已经清了。”
花砚枫勃然大怒:“你倒是会算计,这三年来我对你的愧疚,对你的百般……牵挂,便被你这一句话一笔勾销!”
易子皓心知花砚枫必然会怒,却未料到竟然会如此不顾仪态,一张风华万千无重数的绝世容颜,拧在一起。满面通红,目眦欲裂,可比此前易容成花千朵更为可怖。
不过,既已经决定,何故一句话便改了初衷。易子皓又道:“你若说是算计,便是算计吧。这世上,你钱我我欠你,倒头来还不是一本人情账。你们便走吧,不要管我,我留下来照顾瑶山,等她痊愈了,我也自己寻个去处。”
一声长叹后,花砚枫将伞向着易子皓手中一塞,化作一道白虹消失于飞雪迷离之中。易子皓望着花砚枫离去得分方向,只觉心中一阵阵纠结的痛楚起来。飞雪纷纷扬扬,看的直叫人心乱如麻,如此纷纷扰扰,倒不如寻个去处喝完酒来得清净。
落下城墙,易子皓便向客栈折回。忽闻有人在身后唤道:“师伯?”
那一声,似乎是在唤着自己,只是那人声音中的犹疑,想必是认错人了。一直好也不回头,祭出锁相思便要御剑而飞。忽然一个身影窜到面前,那人阻在易子皓面前道:“神剑锁相思,果真是师伯,适才还当是我看错了。”
易子皓望着眼前之人,一身战甲,好不微风,眉目之间颇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里见过却一时难以想起。那人一笑,道:“我是成埌,师伯怎不认得了?”
成埌?成埌!上官叶落收到那个门外弟子!记忆之中还是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纠缠着凌澈岳的妹子凌秋夕不放的无赖模样。如今,竟然模样大变,肉瘦了也精壮了,眉宇之间多了几分英气。易子皓惊喜交加,一把紧紧抓住那人的肩膀,上下打量许久,道:“三年不见,你竟然如此出息,师伯我险些认不出来。”
成埌笑着施礼道:“三年不见,不知师伯可好。师伯怎如此年岁,便已两鬓霜白?”
易子皓一笑,道:“说来话长,师伯正想去寻个喝酒的地儿,你可有空闲陪我一道前去?”
成埌心里一番思忖,道:“也好,军中尚无要事,今日也是休沐之日,与师叔一并饮酒,便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说着,二人向着城中走去。
吕册城,依旧旧日光景,却是因为战事萧疏了许多,酒肆之中小二哥招待来客也疏懒的紧。两人做了约有半个时辰,方才将酒烫好送了来。
二人把盏对饮,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三年之事相互吐了个遍。这三年来,易子皓所经历之事,直让成埌唏嘘不已。而成埌之事,却也是易子皓未曾敢做这般猜想。
三年间,成埌的父亲和亲王勾结外戚谋反,被大丘国君产灭,和王府因此获罪,本该满门抄斩,最后亏得一位摘星道人相助,才得以保全了成埌的一条性命。
不过,死罪可超脱,活罪却不能赦免,于是成埌被贬为奴隶,发配充军。
这原是与死罪无异,可成埌却十分争气,先是北伐白国之时,斩杀白国统军大将,白国为此元气大伤,对打球俯首称臣,割地万顷,每年乃岁贡千万之数。
如此,成埌便立了军功,擢升为先锋官。而后,便是几国最为苦恼的山戎屡屡犯边。山戎族,驻穗草而居,行军诡谲,势力游散,仿佛野草一般,一遇春风便重焕生机。每至年头岁尾存余不足,山戎族向着临壤的多国开战,掠夺打量的粮草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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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丘与山戎族争持近百年,最终经过多次使节磋商,山戎族汗王向大丘国君称臣,可是大丘却须每年泽济山戎族粮草棉麻数万,以求一时安逸。
近三年,天灾不断,大丘年成不济,山戎族便有不臣之心,再次于边塞引起战火。成埌大败白国之后,便被指到此处与山戎族交战。这一战,便是三年,三年间虽也是吃了许多败仗,却是不及获胜之数四成。
如此,大丘国君龙颜大悦,为成埌除了奴籍,又封爵“关内侯”,号称“安定候”,邑二百户。今日边关一遇,说是凑巧也可,说是必然亦无不可。
只是,眼前这个曾经怕老子紧得很的少年,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难免让人一番感慨。易子皓把这酒盏,咽了一口酒,欣慰的点头道:“不求别的,平安便好。”
成埌笑道:“这世间,最简单却也最难求的,便是这‘平安’二字。想必师父所求,不过师伯能够平安度过一生。人在哪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那颗心。只要知晓彼此还念着对方,一切其他之事,也都不重要了。”
一句话,平凡至极,却如一道最好的药剂,除却梗在易子皓胸中的心病。易子皓复饮了一杯,对成埌道了声“谢谢”,转望向窗外积香山的方位。
窗外,白雪之中视物不明。易子皓却知晓,飞雪之上云穹尽头便是积香山,那山头有一个女子,曾以韶华为墨,落笔写下十数年寒来暑往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