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天涯向远无去处
屋外,一蓑烟雨,屋内,气流闷热。嘈嘈切切的人生之中,几碗酒下肚,二人更是有些灼热,不知不觉间皆已微醺。恍惚间,似有一阵笑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思个体格壮硕汉子正端着酒碗嘲笑着脚边一个衣衫褴褛的枯瘦男子。那男子,一身衣服油光可鉴,乱七八糟的胡子浸入酒碗,浑不在乎的笑着。随后,他押了一口酒,对那四个壮汉道:“我说几位兄台,你可别不信,我爹临终前,那钱神仙确是给了我许多银两,让我厚葬我爹,一生遇见这么个心善的神仙,已经是足矣!方才我说的积香山之事全是真的,积香山此次怕是遇着大难了。”四个壮汉皆是清一色的上衣除去,露出肌肉纵横的膀子,腰间各自别着一把大刀。其中一个胡须逆生的汉子,大笑道:“你恁空口白牙的说,我等便信岂不是傻子。且不说你刚才口中的积香山钱襄垣是真是假,我只想问一句,积香山这般清修之地,宛若天神所居,你是如何进入的。”
那枯瘦的男子嘿嘿一笑,端起空碗倒了倒,道:“如今我说了这么多,口也干了,酒业尽了,怕是说不了了。”
那个汉子又是一笑,高声道:“王二狗子,你这骗酒的本事,到时见长。咱家兄弟本不差个酒钱,只不过每次来此你不要上演这么一出,委实有些无趣。”
一语说罢,众人皆是哄堂大笑。花砚枫随着笑了两声后,唤来小二:“上一盘手把羊肉,盘要大肉要多,再烫上两壶好酒,一并给那人送去。”
说着,花砚枫指着那个王二狗子。
小二急忙道:“这位爷,那王二狗子不过是个骗子,本来他是个秀才,却在他爹死之后嚷着要去积香山,没几年便把家败坏尽了,每每见了有人来此处,便要招摇撞骗一番,还是……”
“哪里有那么多还是,听书还需个把个铜板,你只管做便是,公子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小二无奈的叹了一声,随后准备好酒菜一并送与王二狗子那里。
王二狗子隔空向着花砚枫微微颔首,算作致谢,之后继续说道:“钱神仙那般人物,我本是活到几百也难得一见。可是,偏偏点子正。你们还不知晓吧,今年四月我又见了一回,此番钱神仙更是仙姿焕发。”
方才那汉子闻言,正喝着的酒险些喷了出来,道:“这次见钱襄垣,可又是你爹死了。”
王二狗子有些不悦,道:“这位兄台,话可不是这么说,怎可拿家父说话。此番见了钱神仙,是因积香山发声变乱,掌门落羽神尊弟子弑师篡位不成逃逸了,他奉上头的意思前来捉拿。话说那掌门神尊平生只收了这一个徒弟,却不成想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着实叫人伤感。”
小二有些不悦,走到王二狗子身边,斥责道:“行了,王二狗子你快别自继续编了。我这有贵客,且吃了酒就回去吧,不然我就个掌柜的说王二狗子欠的二十文钱不还了,到时可有你好受。”
王二狗子许是酒气上了头,眉毛一横道:“不过是二十文钱,我王某人岂会差账!我乃读书之人,何故你个跑堂伙计来羞辱,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那钱神仙还给我一张画像,若是见了必要记下等到时候告诉他。”
说着,那王二狗子竟真拿出来一张画像,众人见了后又是一阵唏嘘。花砚枫也远远向那画像扫了一眼,猛地心头一紧,迅速转过头来看向易子皓。
竟与那画像生得一般模样!花砚枫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对易子皓道:“你……你……你竟是……”
易子皓自王二狗子提起积香山之时便一言不发,如今也不想辩白什么,只是对着花砚枫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信吗?”
“我信……不对,我是说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啊呸!我是说我相信他说的你是真的……”花砚枫一急,整个人都言语不利。
“你不会信的。”易子皓放下酒碗,转身独自向楼上折了回去。花砚枫望着那一抹瘦削的身影走进逼仄的楼梯上,好似雨中无奈卸下枝头的树叶,漂泊着不知何去何从。恍惚间,他好似明白了易子皓为什么说自己无处可去。
王二狗子的一席话虽是真假难辨,可是他却实打实的在他眼前。他与我萍水相逢却屡次消耗为我续命,定不是王二狗子口中那种人!
花砚枫急急起身向楼上走去,推开易子皓客房的门时,易子皓坐在桌前,正望着手里的一个锦囊兀自出神,连他来了也混不自知。待到他走进,才发现易子皓的眼底已是水光潋滟。
花砚枫拉了一把凳子坐到易子皓身旁,轻声道:“小哥,怎了?”
一声叹息,易子皓幽幽说道:“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他说过一旦积香山发生意外,让我拿着这个锦囊去找一位叫做草木一秋的先生。原以为师父不过是杞人忧天,却不知他一早就推演出了天机,昨日你我所见那石头上的一席话,便应了这档子事。”
“可是,你为何会……”
“我说过你不会信的。”
“你都不与我说,为何断定我不信。我见过利益熏心六亲不认,譬如瑶山,用东风沉醉害死她师父。可若说你与瑶山是一样的人,打死我也不信。”
“那好,我全部告诉你。”易子皓收起锦囊,随后摸了一把鼻子,幽幽的讲起此前经历。
花砚枫坐在易子皓身旁,静静的听着,渐渐的一颗心愈发的冷,不成想世间竟会有此种事情。骤雨稀稀拉拉得下了一夜,直至天将明,雨停了,易子皓也将从积香山变乱直至白泽所有的事情与花砚枫一一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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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砚枫一拍桌子,愤恨道:“小哥,别怕。我花砚枫夺回风华城后,定会助你报仇雪恨。”
易子皓目光涣散,声音也有些飘渺:“不必了。”
“为何?”花砚枫不解的看向易子皓,却见易子皓空洞的目光望着窗外。
“玄天印已经毁了,积香山山灵随之溃散,许多祸患就此滋生,终了你我都要化为一抔黄土,即便报了仇又有什么意义。终究,是我未能完成师父的临终嘱托。”
“不,你不能自弃,我不许你如此自弃。仇要报,积香山的大业也要匡扶,倘若你累了觉得无有去处,我花砚枫的家便是你的家!”逆着光看去,花砚枫的面容显得飘渺模糊。可是他就在那里,真真切切的立在那里。
窗外,旭日灼灼洒向大地。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