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解思量
一抹残照落莽原，万里长路草萋萋。一骑绝尘后，风尘竟起。风尘里谁的衣角飞扬，缱绻静夜之中惹思量。须臾几刻钟后，夕阳落下，红霞散尽。夜色好似泼墨之时落下的笔迹，勾勒着黑尘的画卷。易子皓一骑快马，奔逐追寻着凌澈岳的足迹。他身前，瑶山的衣角随风飘摇，一张苍白的脸，望着远方兀自出神。快马奔逐了三个时辰后，终于赶上凌澈岳的商队。
凌澈岳的商队正在安营扎寨，准备休养一番，忙忙碌碌间见着远方一匹快马奔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想必，那五鬼又如乌龟一般缩到壳里以求保命。”
一个刀疤脸见到灵车眉目间的喜色，想着此刻他必是心情甚好，于是凑到凌澈岳身旁，故作统揽大局的说道：“少主，以我愚见，我等还是莫要理会这小子的事情，且不说积香山那些高手，单是落梅峰便是我凌家难以制衡的力量。”
凌澈岳转头看向刀疤脸，笑道：“眼前就有一桩现成的买卖，我为何不讨个便宜？”
“少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既然你自称愚见，便知晓自己愚钝，此番话我便当作笑话了。”凌澈岳虽是一脸笑意，言辞之间却是说得明白，易子皓这档子事情，他是铁定了要插手的，容不得别人说什么。那刀疤脸原以为自己的马屁拍的正好，却不成想在凌澈岳眼中，不过是愚笨至极，心里虽然不悦，却也陪了一脸的笑，对凌澈岳说了许多赞美之词后，归到队伍之中。
商队的驻地旁，易子皓一揽缰绳停了马。凌澈岳浅笑吟吟的走到易子皓身旁：“易少侠，辛苦了！”
易子皓心中隐隐气结，只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凌澈岳的神色恭敬，他也不好发作，闷声道：“凌公子如此不守信义，今日在下算是讨教了。”
凌澈岳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答应送你去积香山，又没有说是非得亲自送去，留了一骑快马于你，便也算是履行我们的契约，有没有说是非要我亲自护送。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买卖，什么信义情分之流，似乎不适于你我。”
易子皓气冷笑道：“凌公子不愧出身于浮川大陆第一望族，如此一番空口白牙的说辞，到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一语说罢，易子皓忽然瘫倒在地，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腾起。
忽闻一声女子惊呼“七日散魂丹”，紧随其后瑶山三步并作二来到易子皓身边，面色关切的为易子皓拭去额角汩汩而下的汗水。
子时，七日散魂丹毒性发作，较之此前毒发迅猛又迅猛了不知几番，易子皓周身奇痒，神魂也有些飘忽，眼前的光影模糊一片，只见一团如火的红影停驻在自己面前。
红影摇曳，仿佛忘川河畔盛开的彼岸花，如火如荼，烂漫芳华。那一刻，他心中竟然安定了几许，仔细看去竟是自己救了那女子。
易子皓嘴唇微微开启，想要说着什么，却见那女子冰凉的十指划过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道：“少侠不要说话，七日散魂丹一如其名，其毒性发作之时必会散去你的所有气运，你且留存些体力吧。”
说罢，瑶山起身转向凌澈岳，冷眸扫过凌澈岳的脸颊：“这位公子倒是衣冠楚楚，只不过心肠歹毒，任凭相貌再好也是无用。”
凌澈岳也不动气，依旧一脸笑意，对瑶山点点了头，朗声道：“若是没点手段，凌家的威名何以万古传承。要说我毒，怕是不及某些人十成之一。”
说着，凌澈岳意味深长的看了瑶山一眼，之后拂袖而去。瑶山望着凌澈岳离去的身影，兀自愣在原地。心肠歹毒可是在说我？我虽是受人之托，却也未成伤害过谁，怎就平白无故成了心肠歹毒？
愣忡了许久，瑶山心魂收回，一双明眸四下寻望后，搀扶起神识散尽的易子皓，走向一出平地，摘了许多软草垫在地上，将易子皓尽量的安置得舒服一些。
易子皓眉头紧锁，似是受着无尽的折磨，却依旧一声不吭，陷入了神识尽散的虚无之中。虚无之中，似有一个声音在指引呼唤着什么，易子皓急忙追寻着声音的来处，可是那声音却始终飘忽不定，即便用尽全身力气去追寻，也依旧离易子皓甚远。忽然，那声音戛然而止。紧随其后便是眼前一亮，一副壮观的景致赫然出现在易子皓眼前，易子皓不由得心头一震。眼前，万千楼宇气势恢宏，重楼林立直入云霄，俨然是一个威仪万千的神域。
他不由自主的向那神域走去，四下草木沙石竟然有些似曾相识。忽然，天雷作响，紧随其后天火四下，整个神域在熊熊光火之中被生生的撕裂，一种莫名的忧伤在梗在喉中，痛楚在心底纠结起来，他忍不住一声凄厉长啸。
易子皓猛地向前冲去，却不料被生生的弹了回来，那一刻他只觉周身关节痛楚无比，不由得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天已拂晓。四下观望，只见自己正在一两载货的马车之上，商队经过修养也已经浩浩荡荡的启程了。远天处，青灰的天幕上渐渐泛白，那被救的女子就在坐他身旁，发丝散乱于微风之中，似是夙夜未眠。逆着光，女子的面目不甚清晰，可是却难以掩盖目光之中的关切。易子皓忍着周身关节的剧痛坐了起来，强扯出一个笑，对女子说道：“你何苦与我来受罪？”
女子理一理鬓角，笑道：“左右我也没个去处，倒不如留在少侠身旁侍奉，全当是报道少侠救命之恩。”
易子皓望着女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未有轻轻摇了摇头。
女子似是看穿易子皓的心思，轻声说道：“少侠不必过多思虑，若是没有少侠出手相救，瑶山定是被那五鬼散仙掳去作……若是那样，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少侠上山下海，我陪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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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一席话语，字字都说到了易子皓心坎里，这么多年未曾有人如此肯为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易子皓转头望向积香山，此行他前去解救白泽，自己也是生死未卜，白白的牵连于旁人，总归是过意不去。幽幽说道：“若是仅仅是上山下海，我倒也不会畏惧。只是，我所面对的那些人凶恶不下于豺狼虎豹，你没必要平白无故跟着我受罪。”
“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凡事都有瞻前顾后，岂不平白来这人世走了一遭！我瑶山做事，向来仅仅图’我愿意‘三个字。”瑶山轻飘飘的一番话，却如同洪钟一般，震得易子皓心中热血沸腾。
人生在世，若不快意恩仇，凡事都有瞻前顾后，岂不平白来这人世走了一遭！所以，没必要庸人自扰，只管问心无愧去做想做之事。小白，你要等我，我易子皓即便拼了性命，也要救你。
易子皓只觉心中郁结多日的忧思一扫而空，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瑶山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易子皓受教了。原来姑娘芳名‘瑶山’二字，瑶光扶摇上天山，果然人如其名。”
瑶山不再说话，与易子皓相视一笑。
天空在旭日的映照下，泛着橙红的光彩。山戎族地界尽是一望无垠的茫茫草原，草色青碧，与苍穹相映成画。远处，云烟渺渺，积香山的山巅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