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白虹录.风起
黄昏的雨,润透了驿路旁的竹林。素白色的帷纱浸上了鲛珠般的雨水,视野也变得模糊,如这国家的形势般令人琢磨不透。雨淑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垂蛾首,摘下了那将自己与世界隔开的帷帽。屈膝跪坐于城外十里处的长亭,抬首望去,橘红色的夕阳远映在群山之中。余晖带着一丝悲意,在这雨中又多了一丝凉意。
她躲于这一丈有余的亭下,那曾经日光所至,皆为王土的家国如今也就是剩下湖广余杭之地还可供躲避风雨。她秋目微垂,微抬起左手指尖接下一滴雨珠。冰冷直入心中,无那的叹了一口气。又忘了望身旁师傅留下的琴剑,自嘲的笑了笑“天下已若兹,余还有心弹琴。”
缓缓张开琴,浅闭横目,指尖微动,拔出那山河之势的琴音。好像是回雁峰上看着那长江流水,岳阳楼上看着月落洞庭。音至高潮,一滴泪珠落下,坠在琴旁,碎出万里江山。
山河、家国,融于这首潇湘水云……
雨似乎停了,竹林暗动,声音凄凄,好似江边战场无数将士无法安息的鬼魂。她刚刚踏出亭中,忽听一声疾风,连忙后退一步。只见一柄三寸飞刀已钉在亭柱上,转身刚抽出长剑,忽见黑衣剑客跃出夜色袭来,见面无语已是剑锋相对。对方剑如长风直朝雨淑眉心,她却只是轻抬剑锋对向在对方剑锋。刀光剑影之间,恍惚有一道火光闪过,只听得凄厉一声对方的剑已被甩出深深钉入了一旁的石台之中。几滴暗红陨落,一道剑痕留在了对方手心之中。对方还欲反抗,却已被雨淑的剑尖指在喉前。
雨淑没有杀他,撤剑转身,却只听竹林里缓缓响起了掌声。回身望去,竹林之中一点灯火,轻轻一笑,横风乍起,漫天竹叶宛如青蝶飞落。
半年前,衡山。厢房中烛火轻晃,一白衣剑客正匆忙收拾行李,恰在这时房门轻叩,雨淑入门先行一礼“掌门叫弟子来何事?”
那人放下行李,挑明灯芯“余要出一趟远门,”他缓缓坐下“你从小跟在为师身边,门内事物……”他缓缓解下自己腰间令牌,递到雨淑手中“暂交由你打理”。
雨淑有些愣住,目光一扫却见桌上一块玉佩似是宫中事物“掌门……还有何交代”。
他沉默片刻,望向窗外已经睡去的众人,叹了一口气“如果半年还没收到我的音讯”他解下自己的佩剑递于雨淑“就当我已经去了,不用来寻我”他最后合上了窗户,收起行囊向门外走去“我的碑已经立在后山上了。”
雨淑一把牵住掌门的袖子“莫叔叔,究竟是何事?”对方叹气一声,“为师一生江湖浪快意,自以为惩奸除恶无非救下寥寥几人,和国破家亡时苍生涂炭相比,枉自为侠啊。”
“难道是为了胡人南犯的事?弟子们也可以助力”
他一笑,抬手轻轻拂过雨淑鬓边青丝“雨……为师没记错的话,从拾到你那日起,你也该及笄了。”
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梨木匣,里面是一支银簪,表面已被岁月镀上一层暗白,花纹却依旧鲜明。他俯身,挽起雨淑头发为她簪上,并轻轻一扣她的昏睡穴……
醒后,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一个人。江湖浩瀚,孑然一人如何寻得?雨淑试过探寻,试过询问山门中其他人,试过派出人打探消息……莫不是石沉大海。直到
半月前,岳阳。
淡青色的酒酿斟入灰白的瓷盏之中,一点浮蚁映出楼外万顷波涛。“说吧,阁下找我何事?”雨淑抬起酒壶,为面前的一位锦衣使者添满一杯
“掌门事物如此繁多,还可抽空来见鲰生一面,属实不易呵。”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坠满的钱袋,放在桌上一推“鲰生该请这顿酒”要说那人,雨淑一眼便觉不是个好人,衣服略宽遮盖了身材,观手袖推测应是身材削瘦气息之间却又有力,可能会武。特别是半边脸上的面具,着实令人生疑。
雨淑右手半拉起帷纱,左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晰可见一个朱砂色的胎记在她的左手背上,冷冷的一句话“有事快说”放下酒杯,手指抵着钱袋一推,钱袋被径直推回了那人的怀中。
“掌门直快”那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放在桌上“烦请掌门,帮忙杀一个人。这个作定金,应该不比江湖上的价低吧”他一笑,似不简单。
只听一声破碎,竟是雨淑手中的酒杯破裂“衡山是名门正派,怎会做如此之事?”一滴血珠暗从手心滑落。
刚欲离开,“哦,掌门不听我说完吗?”
雨淑左手压紧了帷帽血珠染过素白的帷纱留下一道朱砂色的痕迹,点点滴滴落入一个空杯之中,汇成一盏红尘。他的语气有一股魔力,让人不快又不敢轻视。
“看来”,雨淑的语气之中,能听出一丝忍耐下的不满呼之欲出。“阁下很有把握说动我。”她缓缓放下了左手,“说吧。”
“不急,小的先请掌门喝杯酒”话音未落他却已忽然抬手掀去了雨淑的帷纱,半是惊讶半是隐忍的情绪萦绕在这张尚有稚气的脸庞上,融汇在这对洞庭湖水般的眸子之间。如此,不似一个老谋深算的掌门,不似一个为利杀人的杀手,只应是一个弱女初出闺房的,一缕软风轻拂杨柳。“掌门果真俊俏”那人缓缓端起雨淑面前那个落满血珠的酒盏,搭到了雨淑淡粉的唇前,“不必担心,其他知道这事的人都已经摆平了,赏小的个面子喝一杯吧。”
暗暗笑声袭来,“掌门酒量不行吗?”雨淑不由地攥紧了拳头。“鲰生那就直说了,掌门要杀的人不一般”,他顿了顿,“是当今圣上”。
话音还没说完,雨淑左掌一打杯子便飞出其手撞向墙壁,碎裂声还未传来却是一阵疾风扫过,雨淑的剑锋已经架在了那人肩上,一阵木头撕裂声传来,那人身后的椅背在出剑的一瞬已被剑尖顺着削去了半边。“滚……”冷冰冰的一句话传来,局势已经摆得很明。
“那鲰生不打扰了。”他狡黠的一笑,转过身去离开。忽然,雨淑看见了他腰间带的玉佩……和那日师傅桌上的一样。“停!”
那人放声笑起,转过身来两只手指轻轻夹住剑尖移开“掌门又想开了”,他向前一步一只手取下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鲰生猜掌门心里一定有一万个想把我大卸八块的心。”
他又向前一步,另一只手的手指顺着剑身一直向前直搭在了雨淑执剑的手指前,“不用回答。”声音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般但却又不得不忍耐“鲰生不会自讨没趣,小的不久就要调走了,掌门再也不用担心看到我”,他仍然向前“掌门去往京城的路上,自然会有人交代剩下的事”
他忽的一把抓过雨淑的左手,被划伤的伤口隐隐作痛。“算作萍水相逢一场,也不劳烦掌门记住鲰生的名字,海清周”。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前时忽然说了一句“鲰生见过很多女人,掌门的眼睛很像其中一位。”只听他冷冷一笑消失在门外“手上的伤口还是得尽早处理,落了疤痕可不好”。
雨淑听着其的脚步声消失,沉默了许久。正欲收剑入鞘时候,却见腰上已不知不觉间挂上了那人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