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因着我灵力尽失,与常人无异,如今已不可腾云驾雾,脚程自然是不若从前那般迅速,告别噬魂兽后,我便偷偷潜入一家马厩中,留下几两碎银子,牵走了其中一匹健硕的白马,乘着朝阳往南方行。
白马四蹄哒哒,如箭般飞驰,风刮得我一身青袍翻飞,在金灿灿的朝阳下,犹如一汪奔腾的海波。
远处忽有喧闹声传来,我凝目望去,竟是一队打劫过路人的山匪。
为首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大喝,“前路人停下!”
马儿跑得太快,我手腕收紧缰绳,它便呼啸一声两蹄高高抬起,我随着它的动作而微微后仰,帷帽险些被掀出去,不慌不忙稳住身形后,直挺挺端坐于马背上,在半圆的赤日中停下。
十来个山匪将我团团围住,手执大刀呵斥我下马。
我透过帷帽垂眸看他们,无心与之纠缠,冷声道,“若想活命,滚开。”
他们许是没想到我一人独对十几人还能如此狂妄,纷纷大笑起来,一满身结实肌肉的大汉呸了声,“哪里来的小子,连真容都不敢示人,快些给爷爷我瞧瞧这破纱下藏着怎样一张小白脸。”
他说着,竟要来抓我的脚踝,我原先无意伤人,可这大汉未免太过放肆,那就休怪我不留情了。
粗笨的大手还没有碰到我,一声剑鸣,软剑顷刻间握在掌心,利剑折射处冷厉的光芒,众人听得大汉惨叫一声,他那肮脏的手已被我砍下。
山匪见我如此轻而易举砍下他人一手,再不敢掉以轻心,戒备地看着我。
在大汉的惨叫声中,我轻巧跃起,双足点在马背上,垂眸瞧他们,道,“一起上吧。”
首领大喊,“给我拿下这小子。”
我轻蔑一笑,翻身下马与他们厮杀起来――没有灵力,我的拳脚功夫却也绝非这些土匪能匹敌的,我几乎不必费什么力气就瓦解他们毫无章法的攻势,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在我不知砍下第几人的臂膀时,他们皆见鬼一般瞧着我,凄厉叫着弃刀而去。
满地的断手,未凝的血滴滴坠落进干涸的泥地里,我皱了皱眉,心中嫌弃他们害得我一大早就弄脏了剑,但此行我需赶路,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忍着嫌恶重新将剑收在腰上,那血便丝丝渗进我的青袍里,不多时便深色一片。
我继续乘着日光前行。
将近傍晚,我在一间破庙入住,而魔界又传来了消息。
噬魂兽扮成我的模样去见沈翊,一眼就被识破了假身份,沈翊大怒,扬言要将噬魂兽抽筋剥皮,再千刀万剐,以烈火灼烤,以儆效尤。
拿到告示那一刻,纵然是见惯打打杀杀的我心中也不免骇然。
沈翊何时变得如此残暴?
我脑海中浮现他半人半蛇似笑非笑躺在榻上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我心知沈翊放出这样的消息,大抵是为了引我回去救噬魂兽,可我好不容易过了段逍遥日子,又怎可能为了区区一只灵兽再入火坑?
破庙檐上的蛛网悬挂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脚蜘蛛,我环臂靠在木梁处,凝视着蜘蛛吐丝织网。
万物长,万物殒。
生死有命。
我压下那一点微弱的愧疚,决心当作没有瞧见这则消息。
且当噬魂兽时运不好,撞上了我罢,纵然死前痛苦了些,也算死得其所了。
如此决定后,我便闭目默念清心咒,约莫天光继续赶路。
再有两日我便能抵达骊山,我前几年曾在那处歇脚,是个山清水秀之地,树林茂密,四季如春,最适合藏身不过。
休整完毕之后,我没日没夜南行,等到了骊山,马儿已然油尽灯枯。
我将这匹送我抵达目的地的马葬在骊山的一颗千年老树下,想来来年这处就能长出郁郁葱葱的新芽。
几年不到骊山,我当年不辞辛苦搭建的竹屋虽还在,但已有些摇摇欲坠,顾不得疲劳,我在山中砍了大量的竹子,还未歇口气又开始忙碌起来。
等竹屋修葺好,我已然累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青袍有汗又有血,黏在身上极为不适,我找到山间泉,仔仔细细洗干净。
已是夜色,没有了灵力的我目视不若从前那般厉害,正是在泉中清理自己的头发时,忽见得前方有一道黑影极快掠过,我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抽过湿漉漉的衣物裹在身上,警惕地瞧着声源处。
一只长耳黑兔跳了出来。
我悄然松一口气,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一把抓了这兔子,笑说,“这就拿你来果腹。”
烘烤的兔肉果然口感不错,就是少了调料有些清淡。
吃饱喝足后,我踩灭竹屋前的火堆,终是可以进屋休息。
这几日来,因为沈翊闹这么一出,我实在不敢放松,而今来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吊着的一颗心终是稍稍落下。
也不知道噬魂兽如今是不是真的被千刀万剐了?
我无声叹气,心想那白鹿长得颇为可爱,又天真率性,若不是死了,养在身边解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如此胡思乱想着,我便慢慢进入了梦乡。
有丝丝缕缕的红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束住我的手腕与脚踝,逐渐收紧之后,红线忽而化作实质的鲜血,一点点地渗入我的皮肉之中,与我的血液融为一体,有火一般的热度在我体内横行霸道地涌动,直汇聚到心口之中,猛烈地燃烧起来。
我似被架到了烤架上,底下是熊熊烈火,将迸流的血烤得干涸。
好热,我剧烈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却依旧缓解不了着带着剧痛的热度。
仿若我成了被抽筋拨皮,千刀万剐后炙烤的噬魂兽。
这是梦吗,还是幻境,我有些分不清。
天边忽而炸开一颗闷雷,仿若要将这天地都劈开,我猛然从梦中惊醒,窗外大风呼啸如鬼鸣,窗沿哐哐作响,一股极为浓烈的不安涌现。
我惊魂未定,浑身热汗从榻上翻身而起,提着软剑一把推开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