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冲破心神的冲动
郑星沥在下葬那天请了两节课的假。小小的骨灰盒端正放在墓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惧怕死亡。
郑明贤作为孙辈男丁,全程站在一边,郑星沥嗑完了头,沉默着也走到他下位。
上次针锋相对之后,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
倒是郑星沥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奶奶叫什么吗?”
郑明贤一愣,接着摇摇头。
那个年代,嫁到夫家的女子就没了名,连墓碑上也只能刻着“郑母徐老孺人”。
不说郑明贤,就连跟郑奶奶一辈儿的老人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是妻子,是母亲,是奶奶,独独没有自己的名。
郑乔祖被抓了进去,起不起诉都还另说。郑乔平知情不报也算做包庇,但他抵死不认,说自己并不知道郑乔祖是通缉犯。
郑明美看着她们一家的眼神很冷漠,其中藏着的不屑、鄙夷还有恨,扎眼得紧。
郑星沥却不在乎了。
事到如今,他们几个小辈之间,不管是哪一方有错在先,隔阂都已经消不掉了,更别提还有法律纠纷这一出。
再说了,她的姊妹兄弟有方书越和方书琛就够了。
郑奶奶头七刚出,大伯喝多了酒上工,被机器压断了手指,大伯娘起夜一个不小心摔折了腿。
彼时方荟还有些幸灾乐祸,偷偷摸摸跟郑星沥说这是报应。
“不过,你要好好关心一下你爸爸,也不要跟他顶嘴吵架了。从现在开始,除了你跟我,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儿退路了。”
虽然那退路,能不能退还另说呢。
“你爸他呀,已经吃够苦了。”
郑星沥抱着她的胳膊,“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她会好好念书,早点工作,赚多一点钱,不会再让他们吃苦了。
*
沈戍自以为的“先请假后补假条”行为被王永锋算做了逃课,检讨也硬是攒到了百日誓师大会。
王永锋觉得逃课情节恶劣,说可以不记他大过,但是必须要让他好好长个记性,以儆效尤。
“老师,不好吧?百日誓师,给同学们鼓劲儿的,我这上去念检讨,多晦气啊?”
王永锋端着茶杯不为所动,“这不是您老人家不走寻常路吗?”
“我真的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了,我跟您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的。我这检查写的,情真意切,真的,您看看。”
“我不看。”王永锋笑眯眯地,“你说多少话都没用,要么我打电话给你家长,要么你老老实实上台念,就当给誓师大会做一个开场白了。”
沈戍当初千求万请可算是没把这事儿捅到施媛那里,要是现在改口,那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他一咬牙,“那我趁着老师来之前念完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底下同学们到差不多了,你就可以开始了。”
沈戍勉强算是给自己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福利,捏着检讨就回去了。
班上陈宇昂见他垂头丧气就知道这把躲不过去,“我说你好好的干嘛逃课啊,当全校师生面读检讨,从我入学开始,真见识到的,你是第一人啊。”
这话也没夸张,毕竟升旗仪式也才二十分钟,期间光是校长、主任、好学生讲话,都抠抠搜搜的,哪里来的时间听犯错的人忏悔啊。
“你问题这么多,是已经考到一本线了吗?”
陈宇昂恨恨地拍了拍嘴,微笑看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棒。”
说是百日誓师大会,实际上现在距离高考也只剩下了七十来天,这种活动讲白了就是把上了一周课的学生拎去操场打俩小时鸡血和鸡汤再放回去。
陈宇昂对此兴趣缺缺,抱怨道,“啊,待会儿还要跟着宣誓,好智障啊。”
沈戍还在默读着检讨,听了这话倒抬起头,“珍惜吧,以后等你想到这天这么智障的时刻,哭出来也不一定。”
“怎么?你有经验?”
“当年我百日誓师的时候也觉得又假又空,觉得很尴尬,后来想想,又觉得那好像整个高中最好的时候了。”沈戍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
没有高考前一天的慌张,没有毕业照时面对离别的不舍,百日誓师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期许和渴望。就算他现在又来一年,又要再经历一次,还是会觉得那一天是在宁河的三年里最有朝气的一天。
台上广播站的同学正忙着调试设备,沈戍上前把事情讲了一遭,凭借诚恳,终于拿到了一个还没连上教学楼音响的话筒。
虽然他有那么点疯,但是舞到全高三同学面前还是头一遭,看着底下乌泱泱的同学,还是紧张的。所幸的是,他放眼望去并没有看见郑星沥。
他清了清喉咙,极其快速地读完前面的忏悔之词,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我错了,不该影响纪律”“我错了,不该破坏学风”“我错了,不该不珍惜高三宝贵的时间”。
郑星沥刚跟刘希结伴从厕所往这儿来,正赶上这段毫无逻辑发言的尾声,稍一抬眼就跟台上的人对了个正着。
沈戍顿了顿,瞥见手上最后一段乱七八糟的段落,尴尬的感觉千百倍地朝他席卷过来。
郑星沥对此毫不知情,回身问刘希,“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啊。”
那头沈戍强装镇定,开始了总结陈词,“我知道很多同学,对自己要上什么大学,去什么地方,做什么职业依然很迷茫。但是没有关系。”
他不大想让郑星沥知道自己是因为当初那次任性的翻墙惹出的祸端,直觉告诉自己,郑星沥如果知道了一定又要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连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