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 不要在梦核世界入睡 - 竹取白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96章

诗人的衬衫染满了灰土和血水,原本干净的布料此刻已无法辨认出本来的颜色。灰尘覆满他的肩头与袖口,而血水则在衣襟间渗透开来。

而他站在那里,瘦削却笔直,像一根在风中岿然不动的树干。那双眼睛幽深而疲惫,嘴角有一丝模糊不清的弧度,既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悲叹。

下一秒,诗人的前额绽开一朵闷热的、红褐色的花。

“这里不是你咏诗的地方。”南雪寻说。

他拔出来昼明烛腰间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射爆了对方的脑门。

诗人身形摇晃,表情痛苦地捂着额头,低声自语:“啊……所以我说我讨厌人类,他们就是这样玷污我的孩子们。”

风吹过破碎的教堂穹顶,撩起他衣角。

汩汩不绝的血水经过他苍白的脸颊,润湿了他近乎透明、干裂的嘴唇。

现在不是副本进行中吗?诗人是怎么闯进来的?而且……昼明烛错愕地看向南雪寻:“你在做什么?”

南雪寻提着枪把,脸上诡异地勾勒出一抹笑容。

“我不想让我们的婚礼受到影响。”他说,声音还带着委屈,和面上不掩恶意的神态形成鲜明对比:“我们的誓言还没有交换结束,还没有交换戒指,后边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块彩纸会从天而降,我还想看你穿更漂亮的衣服。”

昼明烛僵住了,眼睛一点点睁大。

“你……”你为什么知道后边的流程?

他快速翻开誓词卡后边的几页,没有任何有关流程的内容。他发现他的誓词比预想的还要长——

今天我选择你作为我的伴侣。我承诺尊重你、支持你,与你分享欢笑与泪水。无论未来如何,我将始终站在你身边。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不,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这都写的什么啊。

“南雪寻。”昼明烛压着嗓音唤他:“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接下来的流程?这场婚礼,是……你编的吗?”

南雪寻凝视着他,唇边那抹浅浅的笑容仍未消散。他的笑意从来不会触及眼底,瞳孔漆黑如洞。

他抬起枪口,指向前方。

诗人依旧立在那里。额心炸开的血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如同在手指下迅速复写的稿纸。

“南雪寻。我从来没有料想过你会变得如此喜欢人类,这让我感到恶心。”

他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从齿缝间缓缓溢出。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厌恶——像是画家看到自己画布上多出一道画蛇添足的涂抹,作家看见笔下角色开始违抗剧本的安排。

昼明烛问:“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人类?”

“嗯?你问我为什么?”

诗人笑着,动作缓慢地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指尖掠过脸颊的同时,那层存在于表象的神圣感终于剥落,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厌世与疲倦。

“你们贪婪、软弱、自欺、虚伪……把毁灭美化为命运的选择,在地球上大肆发起战争,互相背叛。用热爱做幌子掩盖本能的掠夺,稍微施加一点甜头……”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微小的缝隙,眼底浮现反感:“就会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狼狗,迫不及待扑向主人递来的剩骨。”

神明是更高维度的观察者,他目睹过无数文明因人类内在的丑恶而自我毁灭,他看到的是人类历史中的自相残杀、欲望丛生、虚假伪善、对自然的破坏。

不得不承认,人类是有缺陷的物种,必须被试炼、过滤。

作为造物主,他的审美偏好是秩序、恒定、无冲突,对人类情感、混乱、悖论本能厌恶。而南雪寻,原本正是最符合他美学标准的造物——在没有出现意外之前。

“多有趣啊,看你们人类为了追求成神自相残杀丑态百露,明明是卑贱的生物却渴望成为神明。成神?第五层?都是骗局。”

诗人忽然笑了:“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一路上没有见过从第五层跌落下来的入梦者吗?因为根本就没有第五层。没有人能够成神,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才是唯一的神明。”

骗局?

教堂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唯有穹顶的彩绘玻璃在风口颤动,投下扭曲的光斑。

那些原本陪同观礼、怀揣“登上第五层”执念而来的入梦者,散落在长椅与侧廊之间的近百个人,齐刷刷地僵住了,像被无形手掌攫住了咽喉。

他们之中,有人曾在下层副本里牺牲同伴、硬生生踩着尸体活到现在;也有人为了拯救早已逝去的同伴,把“成神”当作唯一能实现复活的路径,一路将信念燃烧至今,不敢有一刻松懈。

诗人那句“根本就没有第五层”像根钢钉,钉穿他们的信念。

长椅最前排,一个戴着眼罩的少年率先失声,嘴里发出濒临窒息的呜咽。

一路走来,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群昔日嬉笑打骂的同伴。而肩负着他们的命运继续走下去是支撑他存活至今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他撕扯眼罩,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泪痕:“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答应了他们的!”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诗人轻描淡写。

眼泪啪嗒坠地,少年从座位滑落,跪坐在教堂地砖上,喉咙里挤出无声的呐喊。

靠墙的一名中年女子,握着一本被汗水浸皱的手札,浑身颤抖。她的手札上密密麻麻写满“要回归日常生活”“获得几辈子花不完的报酬”之类的计划条目,如今却彻底化一滩泡影。

她疯狂翻页,指甲划得纸张噼啪作响,最终举起手札朝诗人砸去:“你骗人!你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纸张在半空散落。她的瞳孔映衬着那本梦想诗集,滚出一行泪。

更远一些,一名全身捆着麻绳的壮汉突然大笑。碍于异能,他在每一层副本都逼自己受缚,以为痛苦越深、冲击越大,越能突破□□极限。

此刻他的笑声像敲击铁桶,空洞而嘈杂:“原来根本没有神?那我做的这些修行是给谁看的?哈哈哈——”

他把麻绳一股脑扯断,血痕与麻屑四溅,笑到嗓子沙哑,再嘶声嚎哭起来。

绝望与癫狂在长椅间连锁性蔓延开来。有人抱头痛哭,想哭到昏天黑地逃离梦境;有人对着祭台尖声祈祷,又在下一刻砸碎石砖;有人捂住耳朵瘫倒,只剩嘴唇无声开阖。

昼明烛心口悸动,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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