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的，也很模糊，只知道睁开眼时，枕边无人。翻个身，看着天花板，脑袋有些酸胀，再一翻身，拿起手机，是唐唐的留言：蜂蜜水在床头，喝了醒酒，我买了豆浆包子，热了再吃。
可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捧着乱糟糟的头发直接过滤掉蜂蜜水就去吃冷食。眼睛闲着无事，四处乱看，客厅花瓶里放着一束粉色的姜荷花。是李仙店里刚从泰国清迈进的小众花材，送了一束给我们。
吃饱了，拿出手机，和林鑫的谈话依旧停留在那两个问题上。我进卧室，往铺上一滚，还是把唐唐泡的蜂蜜水喝了，然后给林鑫回话：我想和我妈谈谈。
林鑫回复：好的，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阴沉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有了些小阳光。
这件事，我不能在唐唐跟前谈，只能向她请了半天的假，然后找了附近清净点的咖啡馆，钻进角落给我妈打电话。
我妈一接通，便是拷问：“今天没开店？”
听这浑厚的语气，简直就是没事人。我不得不佩服我妈的沉得住气：“妈，我爸还没有回家吗？”我不敢直接挑破，怕当场自责到泪崩。
“他呀，挺好的，你别担心。”我妈这话安慰得我又憋不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从我静止无语中，她也感受到了什么，平缓语气问着：“你知道了？”我憋着唇，尽量保持情绪的稳定，嗯了声。她则继续稳定输出：“你爸的思想转不过弯，就像一辆小火车，只能开直线，转不了直角上不了坡。这翻山越岭的事，咱就不为难他了。”
“可是。”
我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妈直接来了个绝杀：“现在让你立马订机票回来，并且把微信电话都删了，以后坚决不能见小唐，你做得到吗？”
这些条件都像小刀，刀刀入骨，把我心里的底气片成了一朵云，飘了起来，小声委屈着：“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一条都做不到。
“那就行了。”我妈的目标可明确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可今天的人得牢牢把握。”
我心里一酸又一酸，总觉得自己的幸福是用爸妈的幸福置换的，那我有什么资格独享幸福，难受得我沧桑了语气：“妈，可我不希望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你们的不幸之上。”这样的幸福，犹如烙铁，得到也煎熬。若是被唐唐知道了，就是我俩一起煎熬。
“傻孩子。”我妈难得一笑，“我幸不幸福我不知道吗？难道离了你爸我就不幸福啦？我的幸福我说的算，所以，你先管好自己的幸福再来问我幸不幸福。”
虽然我妈说得像绕口令，但我从她坦然地语调里听出了很多，有豁达，有释然，还有欢喜。我感觉早上喝的蜜，这会儿才散开甜意，不得不再依恋地叫一声：“妈。”
“小玉呀，我们最大的幸福就是希望你幸福。你爸迟早有一天会想通的。就算他想不通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挺喜欢小唐的。你毕业这两年，她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妈轻柔的语调带着浅浅的笑意传进我的耳朵，暖进我的心房，让空中的云开始飘浮，就算没有支杆，也敢飘摇，惹得我又想飙泪了。她又直言道：“所以，遇到了，就好好把握。就算没能走到最后，也是一种不完美的幸福。人生嘛，总要有些遗憾。”
我感觉这话我妈不止是说给我听，心里那柔软的云慢慢散了，化成春雨，落在坑坑洼洼上，又给补平了大地。被滋养得很好的我绵软而又激动着：“妈，谢谢。”
“好了，不说了，我要上班了。记得，收杨梅干。”
“好的。”
匆匆挂了电话，我将桌上一口未动的苦咖啡一口干了，然后提神，销假。
对于我突然又满血复活的归来，唐唐并没有多问。她忙着捧着各色玫瑰进里屋，并告诉我：“再拿几只骄傲，一会儿外卖小哥要来拿。”
我立马上手，跟着她一起投入工作。生活的不如意可不能耽误了工作的必须干。
没想到今天这么忙，还好我赶回来上班了。不然这些单子，唐唐得一个人加班。而闲散的家伙李仙下午五点不到就甩着两只空手来了。
见我们这么忙碌，她居然敢当着我们的面消遣道：“哎呀，生意不好，老板不高兴，但员工高兴。只能早点关店，替老板多省点电费。”我一剂眼光就甩了过去，她却不怕，继续嘚瑟：“别这么看我，我是在夸你们生意好哟。”
“抽两支绿毛球过来。”我可不惯着她，来都来了，必须动起来。
她哼一声，然后翘着高傲的下巴去拿，边走还边问：“华华，你要吗？”
唐舜华瞧瞧自己的花束，再看看桌上的花材，也不客气：“帮我拿三枝雪柳。”
干到七点过，我们俩才算有空闲休息，而李仙点的外卖也到了。
她积极地给我们摆筷，并殷切着：“这家小炒，和你爸的风格有的一拼。你尝尝，是不是。”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连拿筷子的想法都停了。看着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炝炒小白菜，闻到久违的香味，睹物思人的我食欲更是跌倒了谷底。
见我不动筷，她抱怨上了：“你尝尝，真得很像。冷了就不好吃了。”
“多少吃点吧。”唐唐将鱼香肉丝往我这儿推，“卖相还是很不错。”
我有气无力地拿起筷子，觉得还是应该让唐唐知道，反正她迟早会知道。要是她从别人口中知道，我怕是要跪搓衣板，便端起碗拿起筷子，看似随意地脱口而出：“我爸妈准备离婚了。”
从我说了这句话后，整个屋子陷入了没人似的沉默。李仙和唐舜华两个木头人，却用四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这个当事人。而我说完，先刨一口白米饭，再挑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嘴里，酸甜口，有微辣，再刨一口饭，伸手试试炝炒。
气氛冷了一分钟后，皱紧眉头的唐舜华才艰难的开了口：“叔叔，还是不接受吗？”
我包着嘴里的饭冲她略带苦涩的一笑，嚼着饭告诉她：“以后回家过年，得尝我妈的手艺了。或者我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看到从不在外人面前流眼泪的唐唐，瞬间泪目，仿佛一直躲在镜框后的她彻底碎了。吓得我赶紧放下碗筷，李仙也急忙递上了纸巾，我接过来为她擦开泪水，并安慰她：“唐唐，没事的，我妈说了，她很喜欢你。你喜欢的杨梅干，她已经寄过来了。”
“可是，叔叔阿姨要离婚了。”泪水不止的她焦急地重复着，“他们要离婚了，因为我们，我，他们要离婚。”这个消息仿佛佛祖的五指山，要把她压垮了。
我瞧她眼里的急开始蔓延到手心，手指捏成拳头，在焦躁地捶打着膝盖，而且越打越快，下手越来越重，仿佛是在惩罚自己。
看得我疼到心肝，不得不当着李仙的面将她抱进怀里，急切地安抚着她：“唐唐，他们要离婚，不是我们的错，更不是你的错。我妈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她哭泣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拉长，就像悲凉的二胡，割在我的心脏上，发出悲切的律动，连带着我的呼吸都开始痛了。
我不难过是假的。她不难受也是假的。只是这样的结果，我和她都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舍不得她，回不去；因为她舍不得我，松不开。明知道这样的幸福被原罪烙下了印记，但此时此刻，此生此人，别无选择。
她止不住的泪，把我的份都一起流了，呜哇中，却透着坚定地告诉我：“我，想要，你，过分吗？不可以吗？”
我带着酸楚的幸福冲到鼻尖，使劲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了视野，必须郑重地回应她：“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你可以拥有我，就像我正在抱着你。”
她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双手将我慢慢环住，哭泣声变缓却没有停，：“我觉得自己很自私。”
我拍着她微微发颤的身子，调侃着：“自私点不好吗？我就很自私，先把自己的幸福栓牢。不然你跑了，下雨天，我拖着行李在地铁站，到哪里再去寻你。”
她被我逗笑了，含着泪笑出了声。我将她的小脑袋捧起来，然后摘下眼镜，从很会看事的李仙手中拿过纸巾，将她的梨花带雨擦去。我的唐唐，不哭的眼眸最好看。我的唐唐，含泪的模样也好看。我的唐唐，我的唐唐，怎么看都好看。
一阵意外而又热烈的掌声从李仙手中响起，她向我们竖起两个大拇指，掷地有声着：“好样的，都是好样的，我以饭代酒，祝你们俩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先吃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