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被大嫂拿红包这件事，兴奋至极的我必须昭告天下了，先给我妈添油加醋地讲了，再给刘萌萌夸大其词地说了。不光用文字渲染，还得配照片佐证。照片里还必须有兴高采烈的我。

我妈的反馈是平平静静地和我一起高兴，发了两个鼓掌。而刘萌萌则是敲锣打鼓地祝贺我，有了新的里程碑。我感觉整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眩晕的幸福，恨不得将这份幸福发在朋友圈，让全世界都来围观，但我还是克制住了这颗膨胀的心。

当然，这份美好我不敢和我爸分享。截止今日，他还赖在大伯家。我妈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两菜一汤了。他依旧傲着下巴不肯回家。就为了等千里之外的我回家负荆请罪吗？可我不会呀。但是我每日一问还是到位。就算石沉大海，也得发扬精卫填海。

一晃，快到五一了，林鑫给我发来了消息。我以为她准备过来找我玩，没想到是在给我提前打预防针：大哥带着大伯和你爸的使命，过几天来找你谈心咯。

我发了几个啊过去，她友情回复我：他们已经统一好了战线，你好好加油，挺住。

果真，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大哥温霖的电话，但他没有直接挑明，而是以出差顺道来看我为由，约我吃饭。必须装作不知情的我应下这顿鸿门宴。

知道大哥是我爸派来的枪手，我自然不会带唐唐和我一起淌这趟浑水，说大哥来出差，简单聚一聚，就自己单枪赴会了。令我没想到的是，大哥为了打胜仗，把大嫂侄儿侄女都带上了。就算他们不开口，往那里一坐，就已经在人数上秒杀我了。

但来都来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坐下。好在侄儿侄女都还小，一个两岁的侄儿，一个四岁的侄女，都不是能独立吃饭的主儿。大嫂得左右照顾到位才能不打扰战局，就没有多余的闲功夫参战。实际上，还是我和大哥一对一的单挑。

“小玉，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今年又正好轮到去了你嫂子家过年，错过了。前两天得了瓶不错的红酒，今天我们兄妹俩就喝点它助助兴，如何？”

我能说不吗？服务员已经把醒好的红酒拿进来了。

前期铺垫都是些对生活工作的寻常寒暄，说着说着，他总算进入了今天的主题：“你爸还在闹别扭，不肯回家。你是晚辈，打个电话，认个错，有了台阶，他不就走下来了。”

我喝了一杯红酒，脸颊有些热热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但胆子被酒精鼓涨了，果断纠正他话里的错：“大哥，我何错之有？我为什么要认错？我认什么错？”

温霖不愧是久经商战的人，喝了两杯，点都不上脸。面对我的三连问，他轻笑两声，然后云淡风轻地夹了颗花生往嘴里嚼，慢悠悠地告诉我：“他们年纪不小了，你的事也折腾够久了。你爸再不回家，有些话，传着传着就要成真了。”

“可真的假不了。”强调完重点，我把剩下的半杯红酒一口闷，补足一句，“我不想说谎。”而且有我妈这个最强后盾，我何愁我爸不接受。

温霖瞟了我一眼，又笑了，这次开口，他说话声降低了，似乎是不想被别人听了去：“哥也不是让你去说谎，只是你知道吗？因为你的事，他们在讨论离婚的事了。”

这个凭空惊雷炸得我原地自爆，感觉耳朵轰隆隆，脑子已经成浆糊了。酒精上头的劲突然溃散了所有功力，我看他们一家四口越发的清晰了。我以为自己此番来是单刀赴会，没成想“离婚”二字打得我溃不成军。我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丝毫动弹不得了。从小到大，看到的、听到的，离婚的家庭比比皆是，但我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我家。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我的家永远都不可能散。我的家一直都会是别人口中的模范家庭。可如今，我光是听到，就感觉自己整个身子连带神经都麻了。

见我如此错愕的状态，温霖又给我倒了一杯红酒才继续往下说：“小玉，哥是过来人。我们的生活可不能只想到自己。”

说着，他把目光往大嫂和孩子那瞅了瞅。大嫂刚把鸡腿肉吹冷了喂给小侄儿，侄女又闹着要吃鱼肉，她得剃刺。

一地鸡毛的生活让他神情疲惫，然后对着我苦口婆心道：“两个人在一起，不是简单的两个人在一起，而是牵连着两个家庭。”

石化的我慢慢移动着焦灼的目光，内心的煎熬好似蜡烛在燃烧，蜡油不断地往下流，一层复一层，不知何时才会燃尽。这么天大的事，我妈竟然一个字儿都没有跟我提，还若无其事的和我说其他。她是真的不在乎我爸了吗？那要是他们真离婚，我这么大了，还需要二选一吗？

“好妹妹。”他举起酒杯，“很多事，别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事，真的做起来，不是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可以长长久久了。你还年轻，难免会行差踏错。你要是今后不想留在a城，可以来我这里，慢慢找工作，或者回老家，你爸妈都在。”

他们都在？！我心里泛起酸苦，忍着强大的情绪波动，有些虚空地拿起酒杯，这次没有牛饮，而是浅浅喝了一口，舌尖上品着苦味，看着大嫂给小侄女擦嘴，小侄儿在自己拿着肉肉吃。而大哥把盛好的鸡汤端给大嫂，又给小侄儿选了块软烂的瘦肉。一家四口看上去，温馨又和谐。大嫂可是大伯大伯娘都认可的好儿媳，也是大哥生活和工作上的好帮手。当初生了小侄女，大哥就开心地取名为温一伊，寓意大嫂是此生唯一的伊人。可羡煞了我们。而在生二胎的问题上，大哥是唯一投了反对票的，理由是生孩子不容易，不愿大嫂再受苦。但大嫂的执意和两大家人的力挺，才让大哥缴械投降。现在细细想来，大哥真的是一个老公。

红酒只喝了一半，但大哥并没有再深入讨伐我，或者说今天这顿饭必须要有个什么结果。因为侄儿侄女吃饱了饭就开始犯困了，坐不住闹折腾。毕竟他们坐了一路的车，实在累了。大哥抱起侄女，大嫂抱着侄儿，不得不和我作别，带他们回酒店睡觉。

我目送他们上了车，才乘着入夜后的凉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吃饭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但大概怎么回家的路我还是知道。只是，走路得个把小时。巧在今天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晃。

可没走三两步，酒劲悄悄地混在凉风里又窜上了头。摇摇晃晃的我就近坐在树边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面前是一家馆子，里面的人还不少。两个人的小情侣，三口四口之家，都在玻璃那头阐述着生活的热闹。

我擡头一看，这株大树遮天蔽日的，原来是香樟。而我家，梧桐树比较多。那疯长的梧桐，交错的枝干，也会遮天蔽日。整个夏天，走在梧桐道上，仿佛不知太阳为何物，可舒爽了。但秋天一到，遍地的碎黄。可香樟不会，四季常青。

一低头，包裹了很久的泪水还是倾斜而下，我抓紧椅子的边，喃喃自语：“我也以为，我家会这么一直下去。”可秋天的风，还是吹来了。

坐了好一会儿，馆子里的人也来来去去，不剩几个人了。拿出手机，快十点了。一条唐唐的信息都没有，反倒是我妈发了条：跟你二姨学做杨梅干，好了给你们寄点，小唐说喜欢吃。

一股酸涩的泪从眼眶里又掉了出来。我妈自从嫁给我爸，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幸福人。不知被二姨们羡慕了多少。可现在，她不光会炒菜做饭，还能做其他。她本该继续的幸福人生是因为我而没有了吗？负罪感如这漆黑的夜，开始将我包裹，重压下的窒息把身体里的每一滴水都往外挤。

等到馆子都熄灯关店门了，我都还没有力气迈开自己的脚。感觉今天的胸腔，因为一次次的落泪，被挖了一块又一块，坑坑洼洼。

这时，林鑫来了信息：挺住了吗？

我直接给她回过去：我爸妈要离婚。

她也惊呆了：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办？支持还是不支持。

我拿着手机无从下手，总算感受到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支持，我的家没了。不支持，我的家，也没了。怎么算，都是1+3不等于4。内心的翻涌又开始了。

见我迟迟没有回复，她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华华知道吗？

我应该让她知道吗？我爸妈离婚的根源不正是她的出现。她会不会觉得，只要自己消失了，一切就能回到原点。但她消失了，那个原点会成为一个新的零，零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洞，如深渊般看不到底的黑。

林鑫的这两个问题一直伴随着我回到家。一开门，黑黑的。我没有洗漱，直接脱了衣服就往被子里钻，然后抱着唐唐，窝在她的后背，如沉默的夜，只想静静。

唐舜华账本：免费的自制杨梅干，应该很甜。

香樟树：树干笔直且粗壮，树冠圆满，枝叶茂密，冠大荫浓，极具观赏价值的绿化植物，还有效吸烟滞尘，降低噪声，具有低维护、高效益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