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傅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沈听雨”的名字时，他着实愣了一下。
昨天楼梯间里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还历历在目，空气里弥漫的尴尬和沈听雨最后那个僵硬的笑容，都让傅闻心里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沈听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难道气消了，准备给林徐行一个机会？
他下意识地擡头，看向办公桌对面的林徐行正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全英文献。
从昨天开始，这家伙的状态就很糟糕。傅闻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在林徐行脸上见过那样失魂落魄又极力隐忍的神情。但作为朋友，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既不能替林徐行坦白那长达十年的暗恋，也无法说服这个林徐行去主动解释什么。
林徐行的性格，能默默喜欢一个人十年都不开口，其固执程度可见一斑，外人根本劝不动。
傅闻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才接起电话。
“傅医生，现在忙吗？”电话那头，沈听雨的声音传来，依旧温和有礼，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忙，你说，怎么了？”傅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里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沈听此刻正站在医院一楼熙攘的大厅里，周围是来往的病患和家属。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如常地说：“想请傅医生帮我一个小忙。”
冲着林徐行傅闻也没有不帮的道理。他挂了电话，乘电梯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指示牌旁身形显眼的沈听雨。
见到傅闻，沈听雨擡手示意了一下。
待傅闻走近，沈听雨没有寒暄，直接递过来一个刚拆封的手机，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需要傅医生帮我个小忙。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悄悄转交给心外科病房的陈礼？”
“陈礼？”傅闻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和林徐行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不同，他没事就爱和护士们闲聊，科室里关于郑以阳和那个年轻男孩之间气氛诡异的八卦，他没少听。他接过手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沈听雨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有些复杂的笑意，避重就轻地回答：“他找我帮个忙。麻烦你了，傅医生。”
“没事，不麻烦。”傅闻看着沈听雨似乎不打算再多言的样子，心里那些关于昨天误会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两个当事人都不提，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多嘴。
回到办公室，林徐行还在看文献。
傅闻想了想，自己不是陈礼的主治医，突然跑去病房太惹眼，沈听雨强调要“悄悄”送，那由林徐行这个正经主管医生去，才是最合理、最不引人怀疑的。
他走到林徐行办公桌前，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林徐行擡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傅闻压低声音：“刚刚，沈听雨找我。”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林徐行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他紧紧盯着傅闻，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情绪。
“他……有什么事？”林徐行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
傅闻把那个手机放在林徐行的桌面上，推了过去：“他请我帮忙，把这个手机悄悄转交给陈礼，特别嘱咐要避开郑以阳。”
林徐行的视线落在手机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擡起眼，再次看向傅闻，那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询问：还有呢？他就只说了这个？
傅闻无奈地耸了耸肩，他知道林徐行在期待什么，但事实就是：“他没说别的了。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再理你了。”他实话实说。
林徐行眼里的那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
他沉默地伸出手，将手机收进抽屉，然后转回头，重新面对电脑屏幕，仿佛那篇晦涩的文献突然变得极其吸引人。
只是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过于专注的侧影，泄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过了一会儿，林徐行忽然站起身，戴好口罩，拿起一个查房用的文件夹，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那间私人病房外，目光扫过门口长椅上坐着的两个看似无所事事，眼神却不时扫向病房内的男人，心下明了。
林徐行推开病房门，里面只有陈礼一人，他正安静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侧影单薄而寂寥。
看见林徐行进来，陈礼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林医生。”
林徐行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走到床边：“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情况稳定就可以出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动作间，一部手机被他极其自然地塞到了被子与床垫的缝隙夹角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陈礼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动，落在了那个角落，又缓缓擡起，看向林徐行那张被口罩遮住大半只剩下一双冷静眼眸的脸。
突然，他声音很轻地开口，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林医生……对不起。”
林徐行记录的手顿了一下，略显诧异地擡眼看向陈礼。他不明白陈礼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从何而来。
陈礼垂下了眼帘。他为了求得沈听雨的帮助，利用了对方对林医生的感情，甚至不惜加以威胁。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沈听雨对林医生的喜欢，又怎么会忽略掉林医生看向沈总时，那冰冷外表下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
只不过，为了他自己能逃离困境，他不得不利用了这份感情。所以，他觉得自己理应向林医生说一句道歉，哪怕对方并不知情。
陈礼没有解释原因，林徐行也没有追问。病房里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几秒后，林徐行合上病历本，挂回原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陈礼独自对着那个藏在角落里的手机，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