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寄托
唯一的寄托
沈听雨独自坐在公寓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长腿随意地曲着。身边散落着七八个空酒瓶，东倒西歪，像是他此刻混乱内心。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混合着房间里惯有的冷冽清香，形成一种矛盾的气息。
沈听雨大学毕业留在京市打拼，没有靠任何人。
他能走到今天长帆总经理的位置，除了过人的头脑和魄力，很大程度上，是真真正正拼杀出来的。
从最初在酒桌上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向每一个客户敬酒，到如今拥有了足够的底气，可以随心所欲地拒绝任何不想喝的酒。这一路上的所有只有沈听雨最清楚。
他早已习惯了将情绪深埋，以为自己早就脱离了那个十几岁时还会因为被拒绝、被放弃而惶恐不安的脆弱阶段。
然而此刻，胃里因酒精而灼烧翻涌的不适，却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沈听雨，他高估了自己。就因为一个林徐行，他竟然把自己弄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会为情所困，借酒消愁。
沈听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次他不能赖着别人给自己冲一碗温暖的米糊了。
这几天，他断断续续和陈礼保持着联系。陈礼的身体还在恢复期，需要再调养一阵才能筹划离开的事情。
“砰”的一声轻响，办公室门被从外面推开，崔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沈听雨！”
他崔岩的话在看到沈听雨冷淡的脸色时，顿了下l：“我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臭？”他几步凑过来。
沈听雨没什么心情应付他，擡眼，冷冷淡淡地问：“有事说事。”
“加市地震了！今天早上刚发生的！”崔岩也顾不上追问了，语气变得急切，他把手机屏幕直接递到沈听雨眼前，“8.8级大地震！新闻刚报，震中区域一片废墟，伤亡情况还不明确，但看起来非常惨烈！”
沈听雨的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断裂的高架桥、坍塌的房屋、惊慌失措的人群、从废墟中伸出的手……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视觉。残垣断壁间，灰尘弥漫，哭泣和呼喊仿佛能穿透屏幕而来。
沈听雨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伸手拿过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快速按下内部号码：“周周，立刻通知李副总、王总监、赵经理……五分钟内到我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开会。”他的声音冷静而果断，完全听不出片刻前的消沉。
挂断电话，崔岩立刻问：“要启动紧急预案捐款捐物？”
“嗯。”沈听雨站起身，尽管胃里依旧不适，但眼神已恢复锐利，“长帆不能缺席。”
“你没问问林医生吗？”崔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这种级别的灾难，第一医院肯定会组织医疗队前往支援的……”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小心地看了沈听雨一眼，“呃……不过你这两天好像都没往医院跑？”
沈听雨擡起眼，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崔岩一眼。
多年的默契让崔岩瞬间明白了，他拍了拍沈听雨的肩膀，试图安慰：“被拒绝了？嗐，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沈总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至于为了一棵……”
“闭嘴。”沈听雨打断他，语气不耐，但并没有真正的怒意。
他现在没心思讨论这个。
崔岩识趣地闭上了嘴，没再招惹他。
与此同时，第一医院里一片紧张忙碌。
支援灾区的紧急名单已经初步拟定，公示栏前围了不少人。
傅闻看着名单上“林徐行”的名字，眉头紧锁，满脸担忧。林徐行这几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沉默得吓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灾区情况复杂危险，余震不断，傅闻实在不放心他这个样子去。
他找到林徐行，提出交换：“林徐行，要不我替你去吧？你这状态……”
“不用。”林徐行拒绝得干脆利落，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坚决。
傅闻深知他执拗的性子，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加市这次地震很严重，林徐行知道自己这一去，半个月都未必能回来。
他和沈听雨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一天，之后便是空白。
林徐行犹豫再三，在飞机起飞前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很久，才艰难地敲下一行字，大致说明要去灾区支援。
他点击发送。
下一秒，一个无比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林徐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跳动，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脸色煞白，过了好几秒，才像是重新学会呼吸一样，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坐在机舱靠窗的位置，目光失神地落在窗外忙碌的地勤人员身上，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久久地空洞地凝视着某一点。
沈听雨这么做是应该的。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沈听雨，在被那样拒绝和推开后，或许做得会更决绝。
可是，理智上理解，情感上却依旧很痛。那颗习惯了默默守望的心，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痛。
这个联系方式是林徐行这八年来断断续续却从未彻底断绝的联系，是他漫长暗恋里唯一的寄托和慰藉。
每一个节日的祝福，哪怕只能换来对方一句简单的回复，也足以支撑他度过许多难熬的时刻。
如今，这微弱的连接，被他亲手斩断了。
他曾经以为，只要沈听雨能喜欢过他，哪怕只有一瞬间，就足以慰藉这十年的情深。可现在他才发现，人心是贪婪的。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行了太久的人，一旦靠近过温暖的热源，就再也无法适应曾经的寒冷。
如果他从未感受过那份靠近的温暖，或许可以一直忍耐寒冷，但感受过再失去，才是真正折磨的开始。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缓缓滑向跑道。林徐行闭上眼，试图隔绝掉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