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尚不及拂曙之时,居延城中的街道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大队的居延郡府兵手持着火把,守在醉春风楼外,待裴琢一行人出来后,便迎上前去,押送着翟弋并一班西戎人,朝居延大牢行去。
翟弋的嘴里已被满塞了布条,以防他在空寂地大街上大放厥词,扰人清梦。
裴琢等人就跟在府兵后面慢慢走着。
“师氐炟,就烦你好好安葬了。”白音看着府兵擡出的尸身,对裴琢道。
“那是自然。”裴琢道。
“安插在城中各处的西戎兵,都处理好了?”
裴琢点头:“杀的杀,抓的抓,都已清理干净,我的大牢已塞得满满当当。不过,在抓捕过程中,小藉死了。”
“嗯?”
“不是自杀,身上有致命刀伤,或许是混乱中被误杀的。尸身已送至敛房,待仵作进一步查验。”
白音唉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旁的宋昭道:“翟弋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按计划西戎大军不出这两日便会全部越过鞮汗山口。可是之前白堡主的那个法子,似乎并未奏效。仅凭居延城的府兵,尚不足抵挡西戎十几万的兵力。却不知援军何时能到?”
裴琢叹口气,道:“我已发急函至周围各州了。但圣上那边若未及时下旨,各州只怕也不会单凭一封书信便听信了我的话,就此大费周章调兵遣将赶来襄助。前期,我们只能紧闭城门,做好坚守的准备。好在翟弋在我们手中,若翟黎到了,顾忌到弟弟的安危,或许攻势并不会太猛烈,或可给我们喘息之机……”
他这话将将说完,前方突然起了一阵兵戈骚乱之声,尚未走远的押送西戎人的府兵已乱作一团,有人大喊:“有人劫囚啦——!”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心中一凛,急忙上前查看,就见府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手上刀剑正朝着圈中一人招呼,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仅能看见当中两截衣袖翻飞,有剑光闪过。
宋昭吴允褚赫三人立时飞跃入人群中,便见中间一人,长袍短髯,一手执四尺长剑,已将前头一圈府兵砍倒在地;另一手则紧紧拽着被五花大绑的翟弋,同时护着他不被府兵伤及。
此人他们都不陌生,正是鼎鼎大名的“御金门”掌门,袁秀尘。
虽已年过知命,但他保养得极好,面上肌肤几乎无皱纹,身形也算修长,形容潇洒。只是此刻,他面色阴沉,一双细长眼透着阴狠。
而在看到他手中的长剑之后,宋昭更是面色一紧。
那剑如寒星,锋芒逼人,挥舞时还晃出幽蓝的光芒。仔细一瞧,便可见剑脊处镶了一排蓝宝石。此剑应当就是与徐茋所执短剑“渌水”相配的那把雄剑——“青冥”!
三人二话不说,包抄合围上去,便即出手!
褚赫与吴允一前一后同时出击,袁秀尘拽着翟弋背后的腰带,身形竟仍很是灵活,一个旋身,堪堪躲开。
而此时宋昭正在旁边候着,一掌蓄满内力,已然迎上,嘴上笑道:“袁门主何时来的居延?怎得不提前打声招呼?”
袁秀尘剑尖一抖,直对宋昭掌心,逼得后者连忙撤掌。又回剑一扫,扫开再次追击上来的褚赫与吴允。
他冷哼一声,道:“诸位好算计啊,要不是我许久未收到门中弟子的传信,不放心过来瞧瞧,差点就让你们得逞了!”
说着,他手中青冥剑舞出残影,再次朝宋昭逼近!
宋昭一惊,仰头侧偏,连转了几圈,方才勉强避过这突来的一刺。
他粗喘一口气,仍笑道:“是我等大意了,竟忘了防备袁门主——说起来,贵派的小藉突然身死,该不就是您的手笔罢……?”
袁秀尘冷酷道:“他既办事不力,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那厢褚赫吴允已自袁秀尘身后欺上,二人四掌,混杂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眼瞧着就要击中他后心,结果他只是手腕一翻,瞬间便将长剑剑柄反握,也不回头,一套崩撩砍劈下来,招式行云流水,剑影纷纷,再次将两人击退数步!
“不愧是荟琢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吴允忍不住轻叹了一句。
“哼,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宋昭却是开口嘲讽。
袁秀尘身形微微一顿,但随即又摆好架势,一边警惕三人人蓄势待发的动作,一边低声道:“宋少堂主,话可不能乱讲……”
彼时,为方便三人围击袁秀尘,府兵已渐渐散开,只虚虚在外圈围挡着。白音裴琢苏余恩徐茋几人待在外围,杨维翰并一众明远堂和秀荣山庄弟子相护。
徐茋见了袁秀尘,分外眼热,但苦于自身武修不高,知道上前也只是添乱,只是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宋昭方才说那话,也不只是单纯为了过嘴瘾,而是为了扰乱袁秀尘的心神,逼他露出破绽。只是袁秀尘也是个老狐狸,怎会轻易被一句嘲讽影响,让宋昭钻了空子。
宋昭手上动作不慢,再次攻上,一边道:“当真是我乱讲?那袁门主可敢告知我们,手中剑的来历?你悄无声息潜入居延城,解救西戎敌贼,居心为何?!”
袁秀尘一边挥剑抵挡三人攻击,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我堂堂御金门门主,行事尚不需向你一个无知后生解释。倒是裴郡守——”他声调略高了高:“小小居延郡,区区几千兵力,岂能蚍蜉撼树,抵挡西戎大军?倒不如你识些时务,改弦易张,与我们一同拥立新的圣主,开辟新的天地……”
裴琢却是叹息着摇头,道:“卖主求荣、认贼作父,并非正道。”
一旁的苏余恩也冷哼道:“江湖中有你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人,是我整个中原武林的羞耻!”
“当年,他既能对琴山剑派欺师灭祖,而今卖国求荣也不算新鲜了。这样的人,纵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徐茋恨声道。
袁秀尘斜睨了眼徐茋,认出她来,轻蔑地道:“这天下,就是有能者居之。身无长物,只懂得空口乱吠,岂不是贻笑大方?劝你还是乖乖回去找个人嫁了罢,即便貌丑,总有山野村夫愿意纳你。莫像你那个不知所谓的干娘,对我骚扰纠缠不休,不过是徒增笑柄。”
他这话,不止是对徐茋,更是对她逝去的养母,都极尽贬低羞辱之能事。徐茋再精明理智,此番也已怒不可遏,“唰”地抽出腰间的渌水短剑,便要冲上前去与他拼命。
苏余恩与杨维翰忙将她死死拉住。
“他就是要激怒你,引你上前送死,莫要被他骗了!”苏余恩虽不知徐茋与袁秀尘的关系,单听两人的对话,也猜出两人渊源颇深,不由得劝道。
徐茋眼眶含泪,银牙紧咬,想要挣脱两人钳制却不能。眼看着宋昭已再次与袁秀尘斗到了一处,吴允褚赫也在策应。她自知冒进也无用,这才立在当前,继续狠狠盯着袁秀尘的身影。
宋昭早已积了一肚子火,再次出手时掌风都要比先前凌厉许多。但见袁秀尘手执青冥剑格挡得游刃有余,他心中有气,看着被袁秀尘拎在手里的翟弋也格外不顺眼。
趁着袁秀尘返身与吴允褚赫二人对招之际,宋昭左掌倏出,直袭袁秀尘右肩,后者头都没回,灵巧侧身避开。
哪知这不过是宋昭的障眼法,他早等着袁秀尘的这一动作,暗藏的右掌蓦然出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因袁秀尘侧身而恰好跟着转过来的翟弋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