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被抱住的胖子,正是居延郡守裴琢。他年岁同白音相仿,也大不了宋昭几岁。
“哎呦呦——”
他被白音撞了个趔趄,差点没站住,忍不住拍拍白音的背,道:“你这体格儿……我撑不住哇!快撒开!”
白音这才放开他,喜笑颜开地道:“我们正想找你呢,偏巧你就来了!”
裴琢道:“我们先前得了消息,知道西戎人要潜进来,是以日日有人在此蹲守。今夜,西戎人进来的一瞬间,我们便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也同行!方才听到你们的声音,我们还在想,是不是听岔了呢。这真是意外之喜!话说你们怎得同西戎人一起混进来了?先前你们都去哪里了?老白你是怎么从鞮汗山口里出来的?”
“我还想问你们呢!不是说,醉春风被查封了,你们都……?”白音看了看芳姿和玉峰。
两拨人久别重逢,都有无数话要说。
众人相继坐下,宋昭先将他们自风雷堡逃出、入鞮汗山巧遇白音、又跟踪西戎先遣队一路回居延的事说了。
裴琢笑着对白音道:“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不会那么轻易丢掉性命。此番还是宋少堂主与苏大小姐将你寻回,看来你同苏大小姐,果真是天赐良缘!”
苏余恩俏脸一红,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芳姿姐姐与玉峰姐姐又是怎样逃出生天的?之前徐茋都快担心死了!”
芳姿道:“这多亏了裴大人。”
原来,当日在柔峦送宋昭徐茋等人去风雷堡之后,醉春风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行迹十分隐秘,趁着芳姿独自一人时才现身。随后其掏出居延郡府的特制令牌,自称是受郡守裴琢指派,前来告知芳姿醉春风中有奸细潜藏,并意欲将醉春风一网打尽。
所谓的奸细,自然是指御金门的“杜鹃”。
芳姿半信半疑,但仍按照那人的要求,将软禁的吴群芳和林娟儿偷偷藏于它处,再用神秘人带来的两个女死囚假扮。
同时,她也阻止了本要前去审讯的玉峰,而是用另外一个女死囚假扮成玉峰的样子,进了那个房间。
没过多久,房中三人便离奇死亡。房内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显然是内部人动的手。
紧接着,官府突然来了几队兵士,说有人告发醉春风私下向西戎贩卖重要军事情报,犯了叛国大罪,前来拿人。
芳姿早受了那神秘人嘱咐,假装慌乱中与兵士争执,不小心死于兵士刀下。
而其实官府的兵士也是裴琢暗中授意过的,不过是做了场闹剧给奸细看而已。之后芳姿、玉峰及吴群芳林娟儿便被秘密送进了居延郡府,其余人则是煞有介事地被关进了地牢。
这一番操作,令居延城中的“杜鹃”以为大功告成,立时通知了当时已潜逃到鞮汗山口附近的小藉。
而裴琢正好借此机会,摸清了居延城和醉春风中所有潜伏的“杜鹃”,并全部缉拿下狱。
通过一番审讯,裴琢得知“杜鹃”竟联合宁寇军与西戎有所勾结,是以没有打草惊蛇,要求被抓的“杜鹃”仍按照原先计划与城外同伙互通消息。同时为了迷惑对方,在送亲队大部队到达居延城之后,裴琢故意做出了吴允被重伤、明远堂与秀荣山庄弟子械斗不止、自己为处理纠纷而焦头烂额的假象,令小藉一伙人信以为真。
“所以,吴允并没有受伤?送亲队中人也没有大打出手?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宋昭惊奇地问道。
裴琢道:“情况倒也没有那般好。吴二公子确实受了伤,但是在来居延的途中,为阻止明远堂与秀荣山庄弟子械斗时被误伤,伤势并不重。据说两家弟子一路上争斗不断,吴二公子多次调解,却收效甚微。后来我将那林娟儿是‘杜鹃’以及风雷堡被陷害的真相告知他们,他们自然冰释前嫌。我将他们都安置在了玉昆客栈——那客栈老板是我心腹,自接了送亲队入住,便不再接纳其他宾客了,客栈内一应事宜皆都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迷惑城中的‘杜鹃’,我也请他们演了几场街巷械斗的把戏,他们倒也轻车熟路地很,嗯——就是说,玩得甚是开心……”
“不论怎样,误会解除,我也可放心了。只是吴允确然吃了不少苦头,之后还要好好与他赔礼道歉才是。”宋昭道:“不过送亲队中还有个‘杜鹃’,你们可将他抓住了?”
“是那个小男孩儿,叫小细子的是么?他是林娟儿的上线,先前审问林娟儿时,她吐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心智如此成熟,用心如此险恶,我也算是大开眼界……”
“果然是他!”苏余恩冷笑一声,对徐茋道:“你瞧,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了。”
徐茋仍是忍不住惊讶:“他那般软弱无助,招人可怜,我实在是想不到……”
裴琢道:“那孩子确然是世所罕见。我们将他擒住时,他竟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无辜,直至今日,我软硬兼施,都还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只是通过林娟儿和其他‘杜鹃’的供词才知道,这孩子三岁时便被其父母遗弃,被袁秀尘收养。为了活下去,他常常示弱来获得别人的同情和信赖,更是将袁秀尘的心狠手辣学了个十足十,不到八岁,便已是‘杜鹃’的中流砥柱,以奴仆的身份潜入多个世家大族,获取机要情报。之后,他依照袁秀尘的吩咐,潜回自己在秀荣山庄做奴婢的父母身边,将他们杀死,并怂恿叔叔冯五顶替了自己父亲马奴的位置。狼袭的一应事宜,都由他负责安排掌控。那冯五虽不清楚小细子的底细,但也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不对劲,是以对他并不亲厚,多有疏远。只可惜,这也没能保住他的命。在你们逃出送亲队的当晚,冯五就死了。因他身份低贱,送亲队中人也无暇顾及,只将他就地草草掩埋了事。”
徐茋听了,震惊良久不能言语。
最终,她闭了闭眼,叹道:“我自诩已经历世事无常,可看透一切人间虚妄,不想,竟被一个孩子诓骗至此!”
苏余恩却道:“这个小细子虽是男孩儿,却扭捏造作,他的那些手段,更似是后院女眷们爱用的下作伎俩。你虽长期闯荡江湖,却不见得常遇到这些,被蒙骗也是情有可原。不像我,自幼便看惯了这些恶毒手段,倒是见怪不怪了。”
徐茋点点头,面色稍好看了些,又对裴琢问道:
“据我所知,‘杜鹃’对御金门极其忠诚。小细子也罢了,裴大人又是怎么撬开林娟儿和其他人的嘴,知晓他们的计划的呢?”
裴琢解释道:“‘杜鹃’之所以如此忠诚,盖因御金门对其进行毒物控制兼言语蛊惑。这些人被掳至御金门时,大多年岁很小,思想大都不成熟。御金门便对其灌输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同族排挤的想法,在他们内心深处种下仇恨的种子。同时,又在他们身上种下自制的芫菁虫毒。此毒每月要毒发一次,令人血脉逆行,痛苦不堪。若在半个时辰内没服下解药,便会爆体而亡。有了这两样的钳制,‘杜鹃’们自然会乖乖听话。
“恰好我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从他那里求来了芫菁虫毒的缓解之药。此药虽不能完全解了毒性,但可减缓毒发的次数,并令芫菁毒不再致命。有了这个,‘杜鹃’们不再有性命之忧,自然要对我卸下不少防备。
“而他们心中的恶念深重,想要拔除自然要多费些心思。好在每个人都有心结,只要找到心结,对症下药,获取他们的信任便不难了。当然,如小细子这般冥顽不灵的,也不在少数,也只能将他们严加看管起来,以防他们再次作恶。”
宋昭听了,不禁对裴琢更加刮目相看。
先前他就猜出裴琢并非坊间传闻的那般懦弱无能。而从这一系列的操作安排更可看出,他足智多谋、运筹帷幄、长袖善舞,将扮猪吃老虎的把戏玩得极为溜道。
送亲队出发前,圣上曾提过裴琢,但语焉不详。
宋昭本以为,是圣上也拿不准裴琢的为人。而今看来,恐怕裴琢才是圣上心腹中的心腹,是圣上安插在西北最隐秘的一颗棋子。
不光是一颗棋子,甚至还是西北的安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