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95%
第95章95%
他曾从云端的花园里,摘下一朵属于神明的花。
伏黑甚尔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在路人警惕又畏惧的视线里叼着烟无比坦然地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沾血的钞票递出,在店员战战兢兢的送别声中,他举起手中的棒棒糖,对着监控摄像头晃了晃,动作之随意轻慢如同在招呼家养的小狗。
他随手将烟蒂丢在垃圾桶内,亮晶晶的糖纸被灵巧修-长的手-指折叠摆弄,他的手能握住杀人的刀,也能为“爱人”折一朵纸玫瑰作为礼物。虚假廉价的甜冲淡了口腔中的苦涩,这份甜蜜如此强烈,但却会在几分钟之后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如他们的“爱情”。
看着掌心中那脆弱美丽的花朵,伏黑甚尔嘴角微勾,刀疤被牵动出一抹讽刺而冷淡的弧度。
爱情?不不不,他更愿意称之为“服从性测试”。
解开他的衣服时,他没有反抗;被疼痛折磨到哭泣尖叫时,他没有反抗;诱哄着叫老公时,他也没有反抗……站在教堂中,拿着55美元换来的结婚证,赌场侍应生扮演的神父醉醺醺地问他愿不愿意时,这只被五条家养歪了的小狗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茫然地问他,这样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人了吗?
就可以让哥哥看到他了吗?
“恩。”伏黑甚尔微笑,掐着新娘的后颈与他的战利品交换了一个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口勿。他理直气壮地哄骗着,语气就像之前一万次那样敷衍,笑容恶劣又兴奋,“你亲爱的哥哥会开心的。”
开心个屁,五条悟当然会被他气死。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捡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礼物,男人争强好胜的劣根性让他没办法抗拒这份从侧面打败“最强”的诱惑,所以他理所应当地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摘下了这朵被神明宠爱的玫瑰花。就像修改错误一样,他一点点将另一个人的痕迹清洗干净,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清定从不反抗。
他的绝对服从惯坏了五条家的神子,也惯坏了他,当那双空荡明亮的眼睛被他的身影一点点填满,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了,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不会被夺走的珍贵礼物。当理所应当的得到成为习惯,伏黑甚尔几乎能想象到当这份甜蜜蜜,轻飘飘的幻影消散无踪时,被惯坏的倒霉蛋得有多绝望。
和出生在终点线上的五条悟不同,伏黑甚尔自认自己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烂人,他从未得到过上天垂怜,当然没理由去拯救别人。
他只会落井下石,火上浇油,釜底抽薪,五条悟的每一次无能狂怒都是对他辛辛苦苦掩盖清定踪迹的奖赏。
哈,这乐子他可以再看一百年。
路灯的光线太刺眼了,伏黑甚尔隐藏在小巷的阴影里,等待着他的“爱情”降临。最后一点糖果被他咬碎,甜腻的味道在齿间纠缠,让他联想到诸多关于糖果的少儿不宜画面。
他可爱的小妻子,拥有比世界上一切糖果都更美味可口的肉%体,足以让所有有幸品尝过的人上-瘾。但讽刺的是,就像水果硬糖中没有水果一样,他的所有美妙诱人的反应,都是冰冷精准的测算,和数据代码的模拟。
这个小骗子,他根本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却会依偎在他的怀里乖巧舔掉他嘴角的冰激凌,笑着说好甜。
他接触的人越多,就越鲜活,鲜活到让伏黑甚尔几乎要忘了初遇时他人偶般机械呆板的模样,鲜活到让他难以克制地沉迷其中。但随之而来的是危险,无形的眼睛每时每刻在观察计算着他,他的偏好,他的行为逻辑,他的思维倾向,他的一切。
当伏黑甚尔警觉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他的小妻子,无害,甜美,从不反抗的小妻子,正乖巧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
*
“你来得比我想象得慢一点。”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肮脏的污水中,泛起的涟漪将男人的倒影打散。
伏黑甚尔背靠在暗巷涂满乱七八糟涂鸦的画墙上,颜色绚烂的背景将他黑沉的身影衬托得更黑,那是与整个世界割裂,象征着死亡与往日的暗影。
清定握着伞站在巷口,伞面上还立着皮卡丘的耳朵,过于可爱的风格显然是五条悟的审美。夜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碎发,他看上去苍白脆弱,怔愣地望着前方,纯金色的瞳孔微微长大,像一汪晶莹的湖泊,盛满了插着兜笑着向他走来的人,他的过去,他的新生,他的……丈夫。
“瘦了,五条悟不给你吃饭吗?”冰凉粗粝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却烫得他想闪躲。
骗人,拟态外壳的数据很精准。
“剩下的垃圾我都帮你解决了,喏,算是失约的礼物吧,我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过往的恩怨情仇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那朵晶莹剔透的糖纸玫瑰被放入他的掌心。清定想,他可能从来就没读懂这个男人,他从他身上学到的关于人性的复杂,永远无法用于解读这位老师。他小心翼翼地将纸玫瑰收好,头顶忽而一沉,他擡起头,伏黑甚尔正动作粗暴地将他的头发揉乱,半点不温柔。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人。
清定没有反抗他的拥抱。新鲜的血腥气,混合着烟草和硝烟的味道,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每一个细胞,刀锋般刺骨,将他从昏黄模糊的回忆拉回现实。金色的瞳孔与翠绿的眼眸对视,毫无畏惧,一步不让。
“小惠……小惠放学晚了点,我已经送他们回家了。”清定抿了抿唇,将伞面向伏黑甚尔倾斜了一点,帮他挡住落得越来越急的雨滴,他脸上的笑容平和而温柔,温柔到有些刻意,像是他们中间从未出现过那道名为“死亡”的天堑。他允自碎碎念着他的家长里短,“本来想给他们做寿喜烧的,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我帮他们点披萨了,我们快点回去,不然小惠又要偷偷喝可乐,他的蛀牙……”
“清定。”
他强行忽略掉那声叹息般的呼唤,死死抓住男人的手腕,像是坠落的飞鸟努力挽留一阵逝去的风。他是没有温度的金属智械体,所以酸涩的眼眶,不安的心跳全部都是程序错误,只需要系统自检就好了,只要将一切掰回正轨……
“小惠的钢琴课停掉了,不过他的画画得很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咒术师,但是他真的很有天赋,他长大很多,越来越像你——”
“清定,时间要不够了。”伏黑甚尔轻轻松松掰开了清定的手,揽住少年颤抖的肩膀,与之额头相抵。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丝滴落在清定的脸上,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又被人轻轻抹去。
他喊出他名字时有一种叹息的尾调,仿佛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这具身体,是降灵术的成果,在抱着你的,是另一个陌生人,一个被击碎了灵魂的躯壳。”伏黑甚尔贴在他耳边,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冷酷,“术式的主人再过一会儿就会彻底断气,她死,我也会消失。”
清定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谜题,他难道地有些慌乱,仿佛有一大堆冗杂的垃圾数据被塞进他的核心,让他的运算速度都变得迟缓卡顿,但完全理性的本能已经帮他做出判断。
“不,不能杀了她,只要她活着……”
只要控制住她的行动,维系基本的生命体征——
伏黑甚尔突然笑了,清定从没见他这样开心过,那双冷绿色的眸子浸满了属于胜利者的喜悦,他轻而易举挣开了清定的手,后退两步,任由自己站在雨里,看着那只已经学会贪心的漂亮人偶无措地望向他,半张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笨拙又狼狈。
我终究还是赢了你一次。
他凝视着清定的眼睛,语气温柔低沉,“我是个自私的人,清定,我不想放过你。”
他眨了眨眼睛,神态轻松自在,像是劳碌半生不得片刻喘息的囚徒终于自由,要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狂欢派对,“我很累了,来帮我最后一次吧。”
清定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巨大的恐惧将他牢牢摄住,动弹不能,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他脸色惨白,用力摇着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要掩饰自己的懦弱,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不不,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伏黑甚尔无奈地摊开手,像是看到不上进的学生一般微微蹙眉,“好吧,没关系,我来帮你,我们是好队友对吧?好队友就是要互相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