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98%
第98章98%
白窟山庄，地下神庙。
一身华丽和服的银发少年坐在坠满风铃的檐廊上，欣赏着庭院中由金玉珠宝打造的花鸟鱼虫，身旁摆着一盘棋局，黑白二龙厮杀成一片。
山外霜雪落叶哀黄，山中姹紫嫣红开遍。羂索轻哼着一首平安时代的童谣，清秀俊逸的面容柔和温煦，忽略他眼底浓郁到化不开的阴冷阴霾，倒真像一个从古画中走出的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指间莹润冰冷的棋子一下下轻击棋盘，但对于正跪在庭院中瑟瑟发抖的人来说，那清脆轻微的声音却如同死神的鼓点般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被五条悟打进icu的高层正无比谦卑地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再没有在下属面前耀武扬威的神气。他老迈干瘪的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毕露，山腹中气温凉爽，但他的额头已经冷汗密布。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整个人像一根摇摇欲坠的枯木，再多一点压力便会土崩瓦解。
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他想吐，昔日同袍们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昨天才和他喝过酒，但此刻，他仅剩的半张脸再也不能冲他谄媚发笑了……过量的恐惧却让他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力，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咒术师应有的战斗力，在面前这个恶鬼轻描淡写杀光了他的同伴时，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都化为乌有。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主动联系我，不要以任何方式泄露我的存在，更不要自作主张地擅自行动……”羂索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轻缓，他似乎觉得老者被吓傻的蠢样很有趣，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但每一个发音都如此轻柔阴冷，像是毒蛇的蛇信舔舐过听者的咽喉。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呢？真可惜。”羂索轻叹一声，“我本可以不杀他们的，但为了帮助你更好地理解‘服从’两个字，他们必须死。”
他随手将黑子扔到棋盘上，原本占据上风的黑龙顿时因为这胡乱一手而节节败退，但羂索并不在意，他拄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他随意选出的“幸运儿l”，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愧疚，仿佛那个一言不合就把擅自到访的客人残忍击杀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让你们散布关于‘生祭’仪式的谣言，没让你们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五条悟。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找来的那些臭鱼烂虾会对他造成什么有效伤害吧？你这可怜的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呢？”他近乎怜悯地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老者，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真的掀开对方的头盖骨仔细瞧瞧。
“请大人息怒！我……我只是太想为大人您分忧，这才行事不谨，失了分寸！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那个少年带到您面前，求您——”
对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被他话中深意惊吓到的老者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即彻底抛下了他廉价的自尊，双手撑地像条狗一样膝行到羂索脚边，用力磕头哭求，无比狼狈地亲吻着对方脚下的土地。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着实称不上好看，羂索嫌弃地移开了目光，随手将几根装着黑色液体的试管扔在老者面前，漠然地看着对方一脸兴奋，如获至宝般将那些试剂塞进怀里。
“我当然会给你机会，毕竟托你的福，让我看到了一场好戏。”想起伏黑甚尔死后清定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羂索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虽然这群蠢货的确无能至极，但他却认为这次莽撞的行动误打误撞地在五条悟，夏油杰和清定中间埋下了一根毒刺。
羂索看着死里逃生的老者趴在地上喜极而泣的丑陋模样垂眸不语。
有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小宠物曾属于另一个人呢？清定为伏黑甚尔流的每一滴眼泪，都会加大他与那两个特级之间的裂痕。人与人的信任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他等着他被弃如敝屣的那一天……
“让你手下的人加大力度，重新封印‘厄道’这样的好事，大家怎么能不动心呢？”羂索微笑道，“我已经帮你们选好了祭品，现在，轮到你们将他送上祭坛了。”
他的笑容如同虚浮的假面，将那双金色的瞳孔映衬得更加阴森，瞳孔深处涌动着兽性的冰冷疯狂，声音却越发温柔动听，“事成之后，我将带给你们全新的，完美无瑕的生命。”
已经迫不及待将漆黑流体倒进喉咙的老者双目突出，胀大的眼球中密布黑色的经络，正四肢僵硬地匍匐在地大口吞-咽着同伴的血-液。他的面容虽然依旧苍老，周身却洋溢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勃勃生机。他的嘴角忽而高高扬起，痴痴笑着，用机械而呆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羂索的话。
“全新……全新的生命。”
两个小时后，衣着整洁，西装革履的老者面带微笑着走出了白窟山庄。
他忠诚的下属头顶着绷带，沉默着为他拉开车门，墨镜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疑惑。
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那些老头子不回京都了吗？
而且……
田中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看向后座上脊背挺直，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完美无瑕的老人，只觉得那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越发严重。
同为一级，这老东西的恢复力也太好了点，和他一起被打进icu的还有好几个人仍旧生活不能自理，他却有精力来拜访朋友。
忽然间，他与老者的视线猛地碰撞到一起，透过那双浑浊老迈的空洞双眼，一股黏腻的，阴冷至极的恶意沿着他的脊骨攀附而上，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一室，近乎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目光。
整整一路，他都能感觉到那贪婪恶毒的目光死死地黏在自己的后背上，像是在掂量着要从哪里下楼撕下自己的血肉。车内没人说话，一片死寂，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握住方向盘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指尖发白。他咬牙踩下了油门，试图尽快结束这场令他痛苦的旅程。
田中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强装镇定地将上司送回了家。
看着上司的背影渐渐远去，可怜的打工人田中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扯了扯领带结，毫无形象地瘫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双目赤红，牙关紧咬。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个老东西是真的想杀了他！
劫后余生的疲倦潮水般袭来，田中实在不想继续停留在这个鬼地方，强撑着启动汽车，往日令他艳羡的豪宅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如同恶鬼的血盆大口，在夜色中引诱着猎物自投罗网。
夜幕下的京都如同镶嵌在雪山脚下的明珠，随着启明星升起，一盏盏流光溢彩的灯火熠熠生辉。从郊外通往市内的道路上车流越来越密集，路边的景色也从茂密林海变成了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
热闹的人间烟火驱散了萦绕在田中心头的恐惧，他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随手打开了车载电台，想要随便听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
“＊今日，国立天文台观测到太阳x射线流量急剧变化，达到橙色警报级别，级别为x1.0级。届时，太阳耀斑的异常变化可能会对地表的通讯及网络造成些许影响，但民众无须担心……”
“希普雷萨集团宣布sages2型即将上线，为更新系统，集团研发部将在近日进行服务器硬件升级，升级后的系统也将同时适用于sages1型，用户可前往官网进行预约……”
“希普雷萨集团……”get到关键词的田中微微皱眉，希普雷萨集团和五条悟夏油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在咒术界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他悠悠叹了口气，谁能不嫉妒呢，天生强大的术式，富可敌国的财富，前途无量的未来……
他那没人性的上司就经常用酸溜溜的语气咒骂着五条悟的“自甘堕落”“离经叛道”，但田中觉得他只是在嫉妒对方的财富罢了。
思及此处，田中不屑地撇了撇嘴。和等级水分很大的上司不同，他是真正的草根出身，他也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为了能够向上爬，他也帮着那老混蛋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但凡事都有个底线。
想到对方连日来越发疯狂的举动，田中忍不住狠狠捶了下方向盘，低声咒骂了一句。
头顶被保温杯砸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带着疤的眼角显得越发狰狞凶恶，他猛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表情阴沉地注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喃喃道，怔愣地看向路边那家不起眼的居酒屋。那是他和兄弟们被招安前经常来喝酒的地方，但如今，只剩他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茍延残喘。上面人派下来的任务越来越危险，每一次“送货”，他们都要损失掉一个同伴。而那老不死的对他的态度却越发恶劣，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坏掉的零件——
这份工作的确报酬丰厚，但他就怕，有钱拿，却没命花……但他已经陷得太深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手下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也只会送上一发子弓单作为离职礼物。
“我得想想办法才行，我得想想办法……”他掏出口袋里的香烟，颤抖着夹在指间，打火机明灭的火焰倒映在他满布阴霾的瞳孔中，显得诡谲莫测。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气，任由尼-古丁充盈在肺部，在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他抖着手拿起了手机。
“喂……我是田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竟然意外地冷静沉稳，仿佛他对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不见了，出来喝一点吧，我请。”
“嗯，老地方见，lu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