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39%

第39章39%

清定在空荡荡的城市中奔跑。

四周尽是空无一人的高楼大厦，翻倒的车辆，破碎的玻璃，被风吹着吱嘎吱嘎响的破损招牌，在这末日般的场景中，唯一具有生命气息的，竟然只剩这个身姿灵活，速度奇快的少年。

似乎有爆炸声在远处响起，但清定已经顾不得了，他全神贯注地追逐着那个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柔顺的银发被风吹起，闪闪发光的金色瞳孔缩成细线，专注地锁定目标，像是在丛林中狩猎的美丽野兽。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夏油杰留下的咒灵，张牙舞爪地蜂拥而上想要拦住这个违背主人命令跑出来的少年。

那个身影……那个身影——

金属制成的冰冷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个被淹没在破碎记忆中的名字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沉没在冰冷海底古老恢宏的神庙；火海中相拥的，身着同样服饰的两个少年；满是痛苦和怨愤的漆黑双眸；神秘丢失部分的能量源……纷乱如麻的回忆从脑海中闪过，那个人是谁？两年前的京都，他失去的那段备忘录到底记录了什么？！

智械生命不知疲倦，而前方悠哉游哉引诱他来到此处的男人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荫在白卵石的地面上投射下斑驳的光斑，将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映衬得更加清隽卓然，半长的黑发散落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柔和他周身锐不可当的压迫感。

“……你不是夏油前辈，你是谁？”清定站定脚步，左臂化为长刀，直直地指向前方，抿紧嘴唇，一字一句地问。他有种预感，眼前的这个人他绝不是第一次见，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内心的莫名抽痛仿佛刻在基因里，即便记忆损毁，他的身体仍记住了他。

这个恶心的赝品——

霓虹色的水银荆棘冲天而起，剧毒的尖刺将二人团团围住，也拦住了那个男人的去路。

“只凭背影就能辨认出真假，你还真是很在意这家伙……其实我只是随意选了一个，换成五条悟，你也能认得出来吗？伏黑甚尔呢？”属于夏油杰的，低沉醇厚的柔和声音满是戏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污浊的黑色在“夏油杰”的脚下涌动而出，与密斯拉合金具有相同质感的流体金属将那个人形生物层层包裹，那是仿佛要吞没一切光芒的漆黑，随着那些具有生命力的金属再次层层褪下，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清定眼前。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兄长’”

甜甜蜜蜜又兴奋至极的声音响起，映射在清定难以置信瞪大的瞳孔中的，是一个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年。

城市中心的一处偏僻公园里，正午的阳光将空气炙烤得无比干燥，周围一片死寂，素日里清越欢快的鸟鸣也在这沉重压抑的气氛中不敢响起。

一对仿佛复制粘贴般外形一模一样的少年在水银状荆棘形成的牢笼中沉默对峙。

【检测到未知生命体，系统覆写失败，无法分析，无法解码——检测到已登记能量波动，记录缺失，无法查阅——】

当年飞船损毁掉落到这个星球的生物智械体不止他一个，但唯有他才是“主脑”，其余智械体不过是被他操控的“空壳”，未被唤醒之前没有自我意识，也无法自助行动。而眼前的存在虽然有着和密斯拉合金相似的外壳，但绝不是他的同族——

在尝试操控对方失败后，清定戒备地看向那个浅笑吟吟毫无防备地歪头注视着他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可太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个？不过两年前的能量损毁应该只会让你损失部分备忘录片段才对呀？怎么之前的事你也不记得了吗？”

同样白发金眸，面容精致的少年困惑地咦了一声，额头的缝合线在碎发的遮掩下显得无比诡异违和。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底涌动着近乎疯狂的贪婪和垂涎，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夸张，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出声，他弯着腰，双手拄在膝盖上，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仿佛清定一脸空白的表现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你还真的变成了五条悟的乖狗狗了对吗？他把你从内到外洗得够干净的——多有趣啊，希普雷萨，你逃了这么远，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还是忍不住给自己找了个新主-人。他让你跪下你就跪下，他要你完全属于他，你就忘掉一切，你还真是——”

笑得直不起腰的少年猛地擡起头，线条锋锐的嘴唇弯起一个尖锐的弧度，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的老朋友，欣赏着对方的茫然无措，他舔了舔艳红的嘴角，恶意满满地继续道：“你还真是——有够下-贱。”

“所以我很早之前认识你？什么时候？”面对这样刻薄的侮-辱，清定没有半点动容，在五条老宅的那些年比这过分一百倍的事他都经历过，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因为这些人，最后都得死。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突然笑到发癫的人，眉头微皱，为自己残损混乱的记忆感到些许苦恼。

当年在宇宙中遭遇的袭击是第一波重创，而坠毁蓝星，在深海休眠时他似乎又因为某些事二次损耗了大量能源，不得不删除一部分数据来维持基础运行。而在十多年前感知到五条悟的存在，又被他唤醒后，属于“神之子”的力量使他重启，但过于霸道的能量将他彻彻底底地强行更新了一遍，刻上全新的烙印。

他的过去就像被格式化了的另一个人格，再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属于“希普雷萨”的命运已经到了终点，而“清定”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我凭什么白白告诉你？”少年眨了眨眼睛，闲庭信步地凑上前，他紧紧盯着清定，从头到尾视线就没离开过他一寸，那专注而渴望的目光蛇一般缠上，试图侵蚀着猎物的皮肤，血液，将其扒皮蚀骨，吞吃入腹。

“当——”

刀剑相击的碰撞声陡然响起，银色的刀锋撞上了黑色的利刃，两种性状一致，杀伤力极强的液态金属瞬间绞杀在一起，如同阴阳两极一般同根同源，又势不两立。

“好凶啊，你比两年前强太多了，看来伏黑甚尔比五条悟更会调%教人，对不对？”随着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清定杀气凛然的刀锋，这个有着和他相同面容的少年似真似假地惋惜道，“可惜他死得太早啦。被自己的兄长杀死自己的丈夫，这感觉怎么样？”

他脸上的笑容因为兴奋而略微扭曲，死死盯住清定的脸，不愿放过对方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在期待着他的痛苦，“你那颗比钢铁更冷硬的心，在他死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疼痛？我来告诉你个秘密吧，我亲爱的哥哥——”

“是我将星浆体的消息透给盘星教，鼓动他们去孔时雨那里发布任务的哦。”“伏黑甚尔那个蠢货，他以为将五条悟干掉你就能彻底自由了哈哈哈……多好笑啊，一个醉生梦死的人渣，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有浪子回头的机会——”

漆黑的利爪格挡住猛然袭来的银色荆棘，坚硬金属摩擦产生的火花将清定本就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毫无血色，但他始终没有露出软弱之色。霜寒刺骨的刀锋势如破竹地劈砍而下，角度刁钻，狠辣无比，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两双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同样血腥的光芒，他们是天生的猎杀者，是野蛮的肉食动物。侵蚀，战斗，剥夺，屠-杀——在类人的躯壳下，是两只残暴嗜血的怪物。

“啊，我其实并不在乎你是谁。”全力一击将那个碍眼的赝品一脚踹飞数十米，撞破数面墙壁。清定反手将刺入腹部的污浊尖刺用力拔出，用力一握化为齑粉，眉眼弯弯地温柔一笑，朝着那个从废墟中爬起来的身影腾空而起。

他从闪耀着霓虹光晕的金属浪潮中一跃而下，一脚踩在对方的背上，五指成爪扯住他的头发，拽着他的脑袋往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快速猛砸十来下，直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坑。

容貌昳丽的少年笑容甜美，轻声细语道：“因为你今天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而我从不记死人的名字。”

“咳——”从嘴里吐出一口乌黑的液体，被清定拽住头发被迫昂起头的少年突然低笑出声，“生气了吗？真可爱……告诉我，哥哥，我有没有让你感觉到一点点痛苦？”

他神经质地笑着，声音又柔又轻，仿佛情人间的絮语：“我要让你众叛亲离，尝尽世间一切苦楚，我要把你在乎的一切都毁个干净……地狱里空空荡荡，你来陪陪我好不好？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咒灵操使？太好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无比悲惨凄凉地死去——”

说着，清定手下紧攥着的发丝瞬间由银白变成纯黑，顶着“夏油杰”容貌的不明生物轻笑着反握住少年的手，语气温柔地叹息道：“你明明如此完美，长生，不朽，强悍的力量和终极的智慧——却偏偏要被人类软弱的情感困在枯燥乏味的生活里。”

“你太让我失望了，清定。”

这过于熟悉的语气和冷淡漠然的面容让清定忍不住怔愣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一根穿心而过，带着剧毒的漆黑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