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上)
在格外沉默的对视中,哪吒的目光忽然变得极温柔,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惯常拿枪的手掌磨砺出厚茧,拂过肌肤时,便留下粗糙的触感。
“你有没有后悔过?”
敖丙心里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没有。”
他感到划过脸颊的手掌动作一顿,然后听到青年短促地笑了一声,俯身低首,近乎愤恨地咬住他嘴唇,然后在一股血腥味和尖锐的疼痛中,敖丙被狠狠贯穿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交流过。
敖丙十指被扣在床头,随着身上那人的动作起伏。被做到失神时,他恍然看到青年眼神里带着无法言说的狂热,动作凶狠犹如野兽。
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哪吒抓着他的手臂,反复亲吻上面的咬痕……
第二日,敖丙醒过来,浑身都是宿醉带来的不适感。
身边空无一人,他怔然望着干净如初的被褥和床单,忽然有些不确定昨天是梦境还是真实。
很快,唇上咬痕传来的阵阵刺痛告诉他,那并不是梦境。而哪吒在随后的数次深夜造访也证明了这个事实。
“等我再打赢一次,就回来。”
从那天晚上哪吒对他说出这句话开始,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一个隐藏着甜蜜欲望的承诺,每当他的小将军在北疆打了胜仗,不过多久,对方便会乘着月色潜入他的房间。
两人很少交流,只忘情地将身体交付给彼此,抵死缠绵。
然后在天亮之前,哪吒就会离开,仿佛一个光影斑斓的梦景。
这关系一直持续了三年。
从定水河一役开始,上天似乎格外青睐这少年将军,乐意将胜利的荣光送与他手上。
最初哪吒的目标只是几个不听从新可汗命令的草原部落,在跟对方发生几次小摩擦,悄悄赢得数次战役的胜利后,终于引起了术律耶的注意。
自此北疆暗潮汹涌,局势难测。
建武四年,也正是在同一地点,定水河畔,大雁朝的军队跟术律耶手下大将,呼伦图尔的三万骑兵进行了第一次正式交锋。
在战事发生前,所有人都认为哪吒要打败呼伦图尔,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呼伦图尔的这支骑兵大军是术律耶手下精锐,贺图部所有善射的儿郎都编入了这支队伍,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
岂料呼伦图尔仗着兵强马壮,大意轻敌,竟上了雁军的诱敌之计,被引入山谷,遭到伏击。哪吒在数里之外的山顶上,以一柄强弓将且战且退的呼伦图尔射死在马上,胡军彻底溃败。
仅仅一年,定水河畔上所发生的战役宛如一个轮回,再次将哪吒推到了世人的眼前。
大雁朝的少年战神。
这是在他凯旋回朝以后,天子亲自接见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发出的褒奖,一时间莲花将军的风头无双。
接下来的两年里,哪吒与术律耶的部队频繁交战在草原广袤的战场上,各有胜负。
然而随着战争的持续进行,术律耶开始渐渐失去人心,曾经真诚效命于他的部落不甘心被他当作弃子去填战争的人命,建武五年冬,两个数万人的部落于寒风朔雪中发生了叛变。
术律耶对这次叛变的镇压是极其残酷血腥的,他下令杀死了两个部落里所有的男人,并割下头颅扔进冰河里,将剩下的女人跟小孩充作奴隶。
再没有人敢对他有异心了。
渡过了一个看似平稳的寒冬,隔年春天,术律耶带领他的军队跟大雁军队在草原上交战。
这只是开春第一场战争,术律耶的军队就落得个大败。
原因无他,被他当作消耗品的其他部落在第一轮交战中,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失去了战意的士兵连拿起兵器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被战争机器绞成碎片,成为了牺牲品。
术律耶当机立断,抛弃这些人,带领直属的五万军队一路向北逃去。
然而哪吒却不肯这样放过他,率军乘胜追击,将对方逼迫到科尔切河边,那里正是术律耶当初造下数万杀孽,抛弃颅骨之地。
术律耶逃无可逃,只得安营扎寨,在河边与雁军对峙。
时隔八年,术律耶再次派遣使者来到了雁军前。
术律耶在信中称,他愿意向雁朝称臣,以大雁天子为尊,此后百年,只要是他和他的子孙坐在可汗位置上,必定年年进贡,不犯边境。
这个消息传到锦关城时,已是二月初二了。
半夜,敖丙在烛光下读完大哥寄来的信,已经不知是何种心情。他有预感,这场持续了六年之久的战争,很快将要落下帷幕。
不,不是说哪吒即将赢得这场战争。
而是朝廷会答应术律耶的求和,并命他独自前往京城,接受天子加封的仪式。此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北疆将迎来繁荣与安宁,百姓不再遭受到胡人的骚扰。
原因无他,六年的战争,哪怕大雁的仓禀再充实,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战事再拖下去,将会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建武帝是个好皇帝,他自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
只是敖丙隐隐有些担忧,他回忆起多年前那个极度自信和疯狂,玩弄心术到了极致的术律耶,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这种人竟会那么容易就屈服投降。
难道真的像吒儿说的那样,多年可汗的奢靡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让这头草原的苍狼失去了原有的血性吗?
窗外月影重重,风动叶摇。
这清俊秀雅的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捧着手炉,凝眉出神。
倏忽室外传来一阵唏簌声,敖丙顿时惊醒过来,他抬头望向窗边,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翻窗而入。
敖丙瞳孔一缩,神情有些恍惚:“你怎么这时候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