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为着一座沉香别院,魏夫人几乎将府里的人手抽个干净。
霍姨娘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
胭脂在擦地的时候对杨筝抱怨说:“按说老夫人不在府里头了,剩下我们这些人日子该过得舒心快意才是,可她把人全要走了,现今连日日采买的事都显得拖拉。陈嫂一个人,得有三头六臂才能把菜一口气买齐。”
杨筝当时听着也没多当回事,只是笑劝她有的吃就够了。
之后到了下午,袁修承在学书的时候,胭脂在门外探头探脑。
看上去是出了什么事。
杨筝赶忙到屋外来问。
胭脂急得抓耳挠腮:“昨日郎君说了想吃鱼,可是陈嫂忘买了。已经是这个时辰,市集早散了,哪里再去买得到活鱼……”
杨筝长舒一口气:“这是小事呀,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郎君素无挑剔,好不容易说一次自己想吃什么,难道还不行了吗?我看就是陈嫂没放在心上,小郎君的食谱那么刁钻,她倒是一个不落全买齐了。”
胭脂越说越觉得气,撸起袖子就要去干仗的架势:“太欺负人了,没有郎君,全府都要喝西北风!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杨筝急忙扯住她:“你去打陈嫂一顿,她就能给你变出鱼来吗?”
“那怎么办?我……我先去买鱼,回来再跟陈嫂打一仗!”
“一个屋檐下住着,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杨筝忍俊不禁,她将胭脂再往僻静处带,免得这些琐事吵了袁修承。她说:“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定有活鱼,我去买。”
“我跟娘子同去。”
“不,你留在这儿照应。修承若是问起,你说我去去就回。”
杨筝说的地方是山间堂。
先顺路到市集上看看,如果真没有卖鱼的话,就只好厚着脸皮去山间堂向老板娘求购一条了。
其实也可以不吃鱼,魏君行没那么挑嘴,但正如胭脂所说,他很难得才会开口说自己想吃一样东西,这样也受怠慢就真的像没人在意他了。
魏云意从外面回来。
府门开着,留了一条缝,他推开门,门里静悄悄的。
他记起了,家里确实没剩几个人,尤其年青的奴婢都去别院帮忙了。不到太阳下山,那大队人马不会回来。
另一条腿还没来得及迈进门槛,他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萧郎!”
他没有听错,一道依稀熟悉的女声,唤的是他从没在长安出现过的称呼,萧郎。
魏云意回转身,看见了封小池。
他恍惚地出神,她不是应该在颍州吗?
封小池原是江南姑娘,爹娘过世得早,十二三岁时跟着姑母和姐姐移居到了颍州,寡居的姑母带着她们姐妹俩投奔了旧友,在一家绣坊里安了身。
魏云意遇着她的时候是在颍州的一座石桥上,准确说,是他不小心撞坏了她的绣品。
绣品破了相,不能准时交托出去,封小池急哭了,是她的姐姐及时赶来,再同姑母一道去向雇主道歉赔礼,雇主大发善心,额外再多给了绣坊三日宽限,要她们拿来一样的绣品。
桃花脸盛泪的封小池,埋头和姐姐赶制了整整三日,少吃少眠,好不容易完成了那副绣品,姐姐将绣品包好送走之后,她累得瘫倒,不知不觉就伏在案头睡过去了。
醒来时,已是近暮,封小池支起身,盖在身上的衣裳滑落,她拾起一看,竟是件男人的外袍,她讶异极了,连忙起来走到屋外,见着了撞毁她绣品的人坐在院落里看晚霞。
纵横情场的浪子,总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说,即使赔了绣品的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他说,知道她这几日不眠不休,一定是非常辛苦,他更觉愧疚了。
于是就带了点心过来道歉,哪知道她累得睡着了,又怕她着凉,才脱了自己衣袍盖在她身上的。
封小池极善刺绣,人却是白纸一张,她很好哄骗,根本招架不住“萧如玉”的甜言蜜语和嘘寒问暖,她的姑母和姐姐每日都很忙,也不能时时看顾着她的行踪。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的情郎不辞而别。
他留书一封,只道家中急事,未言归期。
封小池等过了一日又一日,心内的焦急不敢与任何人说,她迷茫、彷徨,直到来了长安,在街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从酒肆出来,登车离去。她借口从姑母身边溜开,跟着车一路走,到他下了车,辨认再三才敢相认。
“萧郎!”
封小池站在阶下,仰着桃花般秀美的脸,她欢喜之至:“原来你来了长安吗?你家中的事可否料理妥当?”
魏云意喜欢她,喜欢她十指纤纤飞针走线时的娴静模样——但已经是曾经的事了,到如今,他似乎最讨厌这类好骗的姑娘。
酒肆的酒很一般,烧胃。
他喝得晕晕沉沉,想吐。
不预期见到了故人,他的脚步在府门前迟滞,因为酒喝得不够爽利,他的心情也不好,换了其他时候,他想他应该会先设法让她在别处安顿,之后再去找她,连哄带骗说些不真不假的话,最后再将她打发走。
在魏家的大门前,他压根不愿多费口舌否认“萧如玉”的身份:“你怎会在这里?”
“绣坊接了一单生意,雇主让我们绣好佛经送到长安来,姐姐脱不开身,所以姑母便带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