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贞观十九年春，长安城多了一家金乌酒馆。

魏君行的胃突然一阵痉挛，他踉跄移步到道旁石阶下，跌坐在那儿难受。兴许，是不该空腹饮酒，长此以往下去，他恐怕挨不到魏英长大成人。

“这位郎君怎么了？”

长安城内的人们对昔日的魏将军酗酒已见怪不怪，今日不同，当他闭目歇在这角落等待腹腔中的痛苦平息之时，居然有人挨近前来关切询问。

他睁开眼，蓦地看见那张思之不忘的脸。

枯石一样沉落的心，像在一片死地中被雷霆闪电击中，然后，枯石崩碎了，然后，干涸之地开始涌现泉水，枯死的心脏也在碎石中重新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当然不是梦，他的胃还在阵阵绞痛。

他定睛地望着眼前人：“筝……”

对方却快快躲开他触到脸颊的手，惊跳着后退不已，生气蹙眉大骂道：“呸！未料想是个登徒子！”

魏君行看得更清楚了，那女子身量也和他的妻差不多。

简直是一样的容貌。

除了眼下多两点妖冶的红斑。

他捂着痛处起身，那紫衣的女子见状更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地转身跑走了。

她提着装了果菜的篮子，一面回顾一面惊逃。

魏君行看得更更清楚了，金色坠珠的额饰，细长扬动的编发，那女子一身妆扮不似唐人。

可是，真的好像啊……

他咬咬牙，忍着绞痛连路追去，所幸那女子慌不择路，又屡屡撞到行人，跑得不算特别快，他没有跟丢，最后看她提起裙角扑进了一座叫“金乌”的酒馆。

在要进到那座酒馆之前，两个年轻的伙计挡在了门口，那女子缩在他们身后指认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他、他不光想摸我，更追了我一路……你们瞧，他都追到家门口来了。”

其中一个略壮实的伙计怒气蒸腾，出手狠狠推搡道：“哪里来的潦倒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胆敢调戏我们掌柜娘子！你还敢追到这里来，是打量着我们店里无人吗！”

魏君行试图解释：“我不是登徒子，只是看她……”

“只是看我们掌柜娘子有美色，忍不住就调戏了！”

“不是不是，我是看她像我的……”

“你的妻？你的妹？哼，又是陈词滥调！小武，我们揍他！”

两个伙计将人堵到门外水台边，挥起拳头就要砸下，从金乌酒馆里连忙跑出一个年青的姑娘来，年青姑娘揪开两人，挡在魏君行面前一通摇手，打不得，打不得。

小武不服气：“柳叶姐姐，这厮调戏掌柜娘子！”

柳叶还是皱眉摇手，打不得，打不得，他是城里的贵人。

小丁小武同声：“就他？贵人？”

柳叶各给他们一巴掌，升平坊魏府魏郎君，你们两个打坏他试试？

小丁小武摸着被打痛的头，面面相觑。

柳叶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连连作揖赔不是，还替他拍衣上的灰尘。

魏君行问道：“你认识我？”

柳叶的比划他看不懂。

小武的白眼翻到天上：“她说，买酒时见过你。”

眼前这位年青的姑娘面相和善，看着好说话许多。魏君行连忙解释误会：“我不是登徒子，我也不是故意调戏……调戏你们的掌柜娘子，只是她十分肖似我故去的妻子……”

柳叶掩嘴，她显然是吃了一惊，之后她想了想，将魏君行带进酒馆。

魏君行坐在金乌酒馆的厅堂内，看柳叶朝那位掌柜娘子比划了一通又一通，间或用手指指他，掌柜娘子偶也朝他看来，眉头越蹙越深，最后说了些什么，拍拍柳叶的肩，转身就要走似的。

他心里发急，穿过厅堂冲到紫衣面前陈情：“我真的不是登徒子！我说的话若有一分虚假，甘受天打雷劈，你实在很像……不，你的样貌，与我的亡妻一模一样。”

掌柜娘子回转身望他，一张生气又不耐烦的面孔：“你是在诅咒我吗？”

“不，不是的！”

“不是最好，不然我叫人扔你出去。”

魏君行看着她脸上的红斑，忍不住相问：“不知掌柜娘子如何称呼？”

紫衣眸光淡扫：“我叫柳暇。”

“是哪……”

他的胃不合时宜又绞痛起来。

柳叶连忙扶他坐到一边，让小武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饼来。

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那位柳暇娘子冷面呼道：“柳叶，你不用干活的吗？”

柳叶就继续陪不了魏君行了，朝他比划一通，他懵然看不懂，她就跑去柜台，写了一张字过来：你且坐，有事喊我。

这座酒馆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呢？他竟从未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