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将死未亡
沿着四联村村子外农田分割线的田埂道上，大螃蟹将身体曲成了弓形，半蹲着的膝盖几乎快要触及到地面上感觉异样的土壤。小心前进着，碧绿地几乎要将人的眼睛晃瞎的不明植物叶片掠过他的吉利服，沙沙作响着就好像这片诡异之田中的窃窃私语。在田埂的尽头，村子与农田的交界处原本有村民拿着火棍，来回走动着，像是看管着监狱的狱警。他心不在焉，时而看看一望无际的绿野，时而回首顾盼，好奇而焦急地望向自己的身后。离开农田仅仅几步之遥的空地上，吵闹声越来越大。藉由卡马拉的处置，村民们的看法不一，村长还在祠堂中迟迟不肯出来，祠堂外的村民们却早已坐立不安，自发性地分成了两派。将近一整个村庄约莫百来号人，先是相互之间辩论着，尝试说服对方。很快辩论变成了谩骂，新仇旧恨仿佛全都借由这个变故而全数迸发了出来。
唯一看管这片农田的永生者最终忍受不住无法抑制的好奇心，扭头朝着村正中心走去，加入了互相谩骂的队伍。大螃蟹心中一阵地暗爽，在田边的人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时，他直起了身子，像是农田中突兀出现的稻草人。沙沙作响的声音一下变得急促和明显起来，三两步的一阵狂奔，大螃蟹仿佛快速穿越了一片火线，在短短几秒的间隙里冲到了田边，一个标准的卧倒姿势，碧绿的吉利服又再度与农田的翠绿融为一体。
穿过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隙，从这个角度看去，村中心的情况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只不过依然模糊的是村中心的传来的争吵声。人声鼎沸中，他只能依稀辨识出几个词组。
例如在村民口中出现的几个高频词汇，方老师，人类探子，以及村长。它们毫无章法地排列在一起，萦绕在大螃蟹的耳边，几乎要将他胸腔中的好奇心勾出喉头。
漫无目的地用狙击枪的瞄准镜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着，沸腾的人群逐渐分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拨，一堆人站在门前，像是要拥护着某些东西，而另一波数量更为众多的人群则在一名身穿蓝色衬衣的中年人村民的身后对着少数派怒目而视，摩拳擦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村民们发现相互之间的谩骂也解决不了问题，继而仿佛是一场全村男女老少即将全民上阵的武斗爆发在际。
可以看出中年人拼命地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左手一抬，压制住了己方此起彼伏的声讨谩骂，与此同时少数派们也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中年人的叫阵，
“二叔，这事不能他一个人说了算，得全村所有人决定。外来人深更半夜地来到咱们村，其心必诡。要不是死魂草，她说不定就已经成功潜进来了。”
祠堂门前的面色沧桑的男人听罢朝着男人挥舞着食指，心有不甘地教导到：“三虫，别忘了你这个副村长还是你三爷爷当初选你当的，才几年不到，你就敢和村长叫板了，还有你身后的这帮小鬼是想怎么样？造反么？”
多数派多由一些年轻人组成，不少人面目稚嫩，血气方刚，听到了二叔的教训之后不以为然，又再次炸开了锅，污言秽语四起，满满的都是对村子里把持话语权的老家伙们的不服。有人想要上前抡起胳膊直接开打，却被三虫拦住了。
“正因为我是副村长，我才有义务保护我们村子的安宁。你看看那帮劣等人杂种，囚困我们也就算了，还派出了探子打扰我们的安宁。”他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对！交给方老师，对探子绝对不能姑息！”
“用家法处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多数派群情激奋，挥舞着手臂，仿佛快要暴动的游行队伍。
祠堂门忽然间吱呀地一下被人打开了，村长老人终于从黑暗中显身了，形如枯槁的他慢慢地走下了台阶，用一双令人敬畏的双瞳扫过了村中心的广场。
在老人的身后，卡马拉波澜不惊地跟随着，幽幽然地看着村民们。人群先是寂静了，随后叫骂声更加浓厚。
“放肆！”老人一声大吼，盖过了所有不满意的声音，威严之声仿佛一声惊雷，镇住了所有人。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敬畏，多数派默不作声了起来。
只有副村长三虫依然冷眼睹视着在他看来行将就木的老人，嘴角微微上扬着，像是嗤笑着他所谓的权威。
“村长爷爷，您是要放走她的意思咯？”三虫冷笑着问道。
少数派的人群分开两拨，让出了一条路，在令人紧张的静谧气氛中，村长老人缓步走到三虫的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啪！”地一声脆响，枯瘦而布满了老茧的右手五指张开，重重地拍打在了三虫的面颊上。
“是又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你难道不知道规矩，在四联村里只有元老和村长说话的份，而你不过只是个副村长。在我进棺材之前，你永远都不能代替我说话，懂了吗后生？”
这一下的力道很大，以至于三虫嘴角渗出了鲜血。副村长默默地抹去了唇边的鲜红，阴冷地说道：“这么说，您是要逆民意而行了么？”
“你们是民意么？才活了百年不到就和我们说人权了？我觉得你连听我们放走她的理由都没有资格听。”老人面带愠色，指着身后的女人。
“没错，是的，你们这帮老家伙，在我的爷爷的爷爷的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创造了丰功伟绩，在历史上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永远都死不了的老鬼……”三虫轻蔑地一笑：“用这副暮气沉沉的姿态永远活下去，顽固地守着你们仅有的一亩三分地。”
“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少数派中的其他老者十分不满，纷纷指责着三虫说道。
“你是要变天么？”老者扭动着自己的脖颈，骨节发出了宛若某根紧弦崩裂的声音。
“我觉得是时候更新换代了，时代已经变了老鬼。死守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三虫亦然活动开了筋骨，同时双拳紧握，做好了应对的姿势。
“你们受方大仙蛊惑不清，看来非得打醒你们不可。以卵击石的下场才只有死路一条。”老人伸出了右手，示意决斗可以开始了。而三虫亦然如此照做。
大螃蟹喉头滚动，哽咽着，这是入区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永生者之间的决斗。
按照永生者村庄中竞选村长的规矩，以各自的实力说话，而与民意的抉择无关。永生者遵循着优胜劣汰的法则，谁能在决斗中获胜，谁就是带领大家继续活下来一村之长。包围两人的人群自动留出了一块圆形的决斗区域，屏气凝息地注视着即将厮斗的两人。
两人背对背地相互之间拉开了将近7步的距离，齐齐转身，看到了对方的肆意横流的杀气。
“喝！”老村长大喝一声，高举起棍棒高高跃起，遮挡住了三虫头顶的太阳光芒。
快如闪电，疾如劲风。似乎完全无视年龄的限制，老者的动作快地看不到了影子。而在他凌厉的攻势中，中年人手中的棍棒则仿佛总是慢了半个瞬间。只能被动地抵挡着，每每在攻击的间隙中尝试反击，却都能被经验老到的老人化解。
观察着永生者之间的决斗，大螃蟹却关注着另外的东西，如何在这场决斗还未走向尾声的时候，把卡马拉给弄出来。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少数派所簇拥的卡马拉丝毫没有趁乱逃跑的意思，相反却紧张地凝视着广场正中心，老人与三虫模糊而交错的身影。
武斗持续中，三虫渐渐在防守中失去了主动，而村长的动作则已经可以用越来越快来形容，仿佛一道不断加速的影子逐渐在变化中变为了透明。
“目标出现！！”远处观察的大螃蟹久违地听到了耳边的通讯器中，唐丹阳紧张而略加兴奋的话语骤然响起。
“哪里？”大螃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在第一时间还以为所谓的目标是其他什么人。很快他也反应过来，目标从来只有一个。
那是方大仙出现在了自己的附近？
“村庄正南，100米不到，只有一个人！”
大螃蟹连忙将枪口转向了村入口处，却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已经步入了村庄平房的遮挡中，只在自己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方大仙一人进入四联村的时候，副村长与村长之间的决斗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训诫。事实证明在老村长更加丰富的武斗经验面前，副村长所谓的年轻的身体优势荡然无存。在村民们的注视下，两名永生者之间的战斗相持在仅仅1分钟之后便完全失衡。面对村长几乎是无处不在的进攻之下，三虫副村长毫无招架之力。
方大仙慢悠悠地走到村中心的广场，多数排的村民们默默地凝视着她，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她在两侧人群的注视下来到场边，就看到三虫副村长已经完全被打瘫倒在地。村长不知为什么依然用手中的木棍敲打着他的脊梁。敲打声就好像年末时，村民们击打着粘稠的年糕一样，饶有规律的叩击仿佛也同时敲响了村民们心中敬畏的警钟。
这就是一村之长的威严，不容侵犯，否则下场就像他这般。虽然肉体和脊梁骨的损伤可以复原，但是那难以抹灭的痛楚却牢牢地铭刻在了他的心中。
此时，大螃蟹和唐丹阳尝试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对方大仙进行阻击。却发现方大仙的位置正好被两处平房所遮挡。
方大仙与卡马拉视线相交汇的一刹那，犹如千言万语一般的眼神交锋在一瞬间迸发。卡马拉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要暗杀的目标会在这种情况下遭遇。方大仙亦然，通过某些途径，她确实知晓了99结社将会派人来歌山镇追捕她的秘密。在听闻四联村人抓到了外来入侵者的一时间，她便亲自与徐泽赶来，确认情况。
只不过，这里是歌山镇而不是99结社管辖下的下沙城。她倒是有恃无恐，当着一众人的面，阴阳怪气地问道：“听说你们抓到了入侵者，我想你们更应该把她交给我们克苏鲁神教处置。”
着重提及的入侵者一词，以及故意朝着村民的方向的高声询问，方大仙虽然没有当面指责卡马拉，却已将问题的答案昭然地揭示。
村长停止了虐打，缓缓地直起了身，用冰冷的目光从下到上扫过了方大仙。最后平静中带着仿佛即将爆发的愤怒，用毫不客气的语言回应道。
“这是我四联村内部的事，与你们何干？”
方大仙大大方方地走到人群之前，直视着村长洞悉一切的双瞳，一字一顿地说道：“与我们无关？想知道违抗克苏鲁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