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朱墙烬 - 乙舟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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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三日后的早朝过后,晨光已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将御书房前的汉白玉庭院染得暖融融的。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李宁夏捧着早已誊写工整的赐婚奏折,随内侍轻步踏入殿内,那奏折的封皮用的是上等湖蓝色绫锦,边角压着暗纹云纹,是他前晚在书房挑拣了半个时辰才选定的,连里面的字都亲笔写了三遍,一笔一划皆工整有力,生怕有半分潦草失了诚意。

殿外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红的叶尖沾着晨露,风一吹便轻轻颤动,露珠滚落时还带着草木的清润气息。殿内却静得只闻皇上手中灾情奏报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砚台边松烟墨挥发的淡香。紫檀木龙案上,烛台里的残烛还剩半截,烛泪凝结成琥珀色,旁边堆着厚厚一叠奏折,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已被指尖摩挲得微微发毛。

皇上斜倚在铺着明黄锦缎软垫的龙椅上,明黄色龙袍上绣着的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图案,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光泽,每一根丝线都透着皇家的威严。他手里正翻着江南灾情的奏报,眉头微蹙,指腹不时在“河堤溃决”“百姓流离”等字句上停顿,眼底藏着几分凝重。待内侍躬身将李宁夏的奏折呈到案上,他目光扫过封皮上“请赐婚”三个楷书大字,指尖在折角处轻轻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绫锦细腻的纹路,却没立刻翻开,只擡眼看向立在阶下的李宁夏。

李宁夏身着玄色暗纹官袍,袍角绣着不易察觉的缠枝莲纹样,腰束玉带,玉带上挂着一枚双鱼佩,身姿挺拔如松。他虽垂首而立,下颌线却绷得紧实,眉宇间透着几分坦荡与急切,为了今日,他昨夜在书房辗转半宿,将想说的话在心底过了无数遍,连如何应对皇上可能提出的疑虑,都细细想过。

“宁夏啊,”皇上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藏着一丝审视,“你自二十岁入仕,从翰林院编修到如今的礼部尚书,不过五年时间。西北赈灾时,你顶着暴雪走了三日山路,只为确认灾民安置情况;去年河道修缮,你守在工地上两月有余,亲自核对物料用量,哪件事都办得妥帖周全,朕一向信得过你。”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只是婚姻大事,非比寻常,关乎你一生的安稳,也关乎朝堂的颜面,需得考量门第、性情是否匹配,不可一时冲动、草率决定。”

李宁夏闻言,缓缓擡头,目光澄澈得像春日的湖水,没有半分闪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到皇上耳中:“陛下,臣与青禾乐姑娘相识半载。去年冬日尚功局赶制年节宫装,她为了赶工,在廊下守了三夜,却依旧将每一根丝线都理得整齐;前几日御花园修剪花枝,她见小宫女被刺扎伤,立刻拿出自己的伤药,还亲自帮小宫女包扎,她性情温婉却有韧性,待人真诚且心细,臣早已将她放在心上。”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更显坚定,“臣愿以一生护她安稳,绝无半分戏言,更不会因她出身尚功局、非名门闺秀而有半分轻慢。”

皇上放下手里的灾情奏报,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案上的鎏金烛台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殿外的回廊,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三位皇子。大皇子玄昭的月白锦袍绣着暗纹流云,银线绣成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二皇子玄澈穿了件青衫,手里摇着一把乌木折扇,扇面上的墨竹是太傅亲笔画的,扇面半掩着嘴角,看不清神色;四皇子玄晏则是一身湖蓝常服,袖袋鼓鼓的,显然是听闻李宁夏求赐婚的消息,特意绕过来的。皇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已猜到他们会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试探:“朕倒觉得,欣然公主与你颇为相配。欣然公主是皇后嫡女,自小跟着太傅读书,饱读诗书,不仅温婉贤淑,还懂朝堂礼仪,与你门当户对。若是成了亲,公主的身份于你日后的仕途,亦是一大助力,你就没认真考虑过?”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李宁夏猛地擡头,眼底满是错愕,仿佛没料到皇上会突然提及欣然公主,他与欣然公主仅有几面之缘,皆是在宫宴之上,向来只以君臣之礼相待,从未有过半点逾矩的心思,更别提“相配”二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辩驳“臣心中只有青禾乐姑娘,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却见皇上擡手止住了他,指尖指了指案上另一本压在角落的奏折。

那奏折封皮是深青色的,布料粗糙,显然是加急送来的,上面用朱砂写着“江南洪灾”四个大字,字迹潦草却有力,边角还沾着些许墨迹与泥点,一看便知是从灾情前线快马送来的。“你先别急着回话。”皇上的语气沉了几分,少了方才的笑意,多了几分凝重,连眉头都皱得更紧了,“江南近日连降暴雨,太湖水位暴涨,已经漫过了警戒水位三尺,下游的河堤已溃决三处,数万百姓被迫离开家园,逃往高地,不少粮田被淹,眼看夏粮就要绝收,灾情紧急啊。”他拿起那本奏折,轻轻拍了拍,“朕连着看了三夜奏报,朝中虽有可用之人,却要么年过半百,经不起江南湿热气候与长途奔波;要么只懂文墨,没有治理灾情的经验,担不起这重任,你若愿亲自去江南治理洪水,疏通河道、安置灾民、发放粮草,待你功成归来,朕便不再提欣然公主,认真考虑你与青禾乐姑娘的赐婚请求,如何?”

李宁夏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抱拳躬身,腰弯得极低,朗声道:“臣愿往!陛下放心,只要陛下应允臣与青禾乐姑娘的婚事,江南洪水便是刀山火海,臣也定竭尽全力治理!臣会带着水利工匠一同前往,先勘察溃堤情况,再制定疏通方案,同时安抚灾民,确保粮草及时发放,定保江南百姓平安,绝不辜负陛下所托!”他语气铿锵有力,眼底满是坚定的光芒,仿佛眼前的洪水灾情,不过是他与青禾乐相守路上的一道小坎,只要咬牙跨过去,便是通往幸福的坦途。

廊下的三位皇子将殿内的对话听得真切,神色各异。玄昭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腰间的白玉佩,那玉佩是先皇后生前亲手为他挑选的,玉质温润,此刻却因他用力而变得触手冰凉,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底,却压不住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他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看见的情景:青禾乐蹲在廊下整理丝线,阳光落在她发顶,连素色襦裙的衣角都泛着软光,她分拣丝线时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它们。又想到此刻李宁夏的坚定,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息落在衣领的云纹上,没留下半点痕迹,他知道,李宁夏向来做事稳妥、有担当,此去江南定能顺利完成任务,青禾乐姑娘,终究是要属于别人了,他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只能永远藏在心底。

玄晏则攥紧了袖袋里的兰花玉簪,那支用羊脂玉打造的玉簪,莹白通透,此刻却像带着棱角的冰,硌得他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指节都因用力而泛了白。他望着殿内李宁夏挺拔的背影,眼底满是不甘与懊恼,他也曾想过为青禾乐做些什么:记得她不爱吃甜,特意让小厨房做清淡的莲子羹;见她整理旧首饰,悄悄送去干净的绒布;甚至在海棠花开时,折了一枝最艳的,却没敢送出去。可比起李宁夏敢当着皇上的面立誓、敢去江南涉险的魄力,自己那些小事,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他也明白,李宁夏既有才学,又深得皇上信任,做事还这般果决,自己终究是比不过的,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玄澈收起了手里的乌木折扇,扇柄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嘴角没了往日的促狭笑意,眼底多了几分复杂。他看着殿内君臣相得的模样,皇上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赞许,李宁夏则满脸赤诚与坚定,又瞥了眼身旁两位皇子的神色,一个怅然若失,一个不甘隐忍,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这江南一行,对李宁夏而言是天大的机会:若是成了功,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在百姓心中留下“为民请命”的好名声,仕途更是能再进一步,简直是一箭双雕。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抓住,也不是谁都有勇气抓住的。

皇上看着李宁夏坚定的模样,眼底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之前的凝重,多了几分欣慰。他拿起案上的朱笔,蘸了蘸墨,在江南灾情的奏折上快速批了几行字,字迹刚劲有力,带着皇家的威严:“着礼部尚书李宁夏前往江南督理洪灾,总领治水事宜;户部即刻拨银五十万两、粮草十万石,由专人押送前往江南;沿途各州府需全力配合,不得延误;另派三名经验丰富的水利工匠随行,协助制定治水方案。”

批完后,他将奏折递给内侍,又看向李宁夏,语气郑重:“好!朕就信你这一回。明日你便启程,不必再等吉日,灾情不等人,早一日到江南,百姓就能少受一日苦。”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温和了些,“切记,此去江南,百姓为重,婚事为次。若能保江南平安,你的事,朕说话算话,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遵旨!谢陛下!”李宁夏接过内侍递来的奏折,双手紧紧捧着,再次躬身行礼,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他的眉宇间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紧紧攥着奏折的边角,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日一早就启程去江南,早日平定灾情,早日回来见青禾乐,他离她,又近了一步。

殿外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落在李宁夏身上,给玄色官袍镀上了一层暖金,连他垂落的发梢都泛着柔和的光。他捧着奏折,脚步轻快地退出殿外,背影里满是期待。廊下的三位皇子默默转身离开,脚步声轻得像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没留下半点声响。玄昭走在最前,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玄晏跟在后面,头垂得更低,袖袋里的手还在攥着那支玉簪;玄澈则摇着折扇,却没再打开,只是轻轻握着扇柄,眼底满是若有所思。

御书房内,墨香依旧。皇上看着李宁夏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欣慰的笑,这小子,既有才学,又有担当,还这般重情义,青禾乐那姑娘,确实没看错人。他拿起李宁夏递来的赐婚奏折,缓缓翻开,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日落时分,太液湖的水面被晚霞染成了浓淡相宜的胭脂色,粼粼波光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像是撒了满湖的碎金。岸边的垂柳拖着细软的枝条,枝条上还挂着未干的暮色,拂过水面时漾起圈圈涟漪,涟漪散开,又将晚霞的倒影揉成一片温柔的红。

李宁夏换了身月白常服,衣料是上好的杭绸,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与袖口绣着几缕暗纹竹叶,低调却雅致。他手里攥着那本皇上批过的江南灾情奏折,指尖反复摩挲着宣纸边缘,纸张的粗糙触感与掌心的温热交织,心底既有即将见到青禾乐的期待,又藏着几分告知离别消息的紧张,他怕她担忧,却又不愿对她隐瞒半分。

他站在湖边最大的那棵柳树下,柳枝垂落,恰好将他半掩在阴影里。目光不时望向通往这里的青石小径,每听到一阵脚步声,心脏便会轻轻一跳,直到看到青禾乐的身影出现在路口,那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青禾乐穿了件浅碧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花纹,针脚细密,是她闲时自己绣的,走动时裙摆轻晃,兰花仿佛也跟着鲜活起来。她肩上搭着一块杏色方巾,手里捧着一个同样是杏色的布包,步子轻缓地走来,裙摆扫过路边的青草,带起细微的声响。见李宁夏在柳树下等她,眼底立刻漾起笑意,那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落在清澈的眼眸里,让她原本就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灵动:“李大人,你找我来,可是有要事?”

李宁夏连忙迎上前,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一片柳叶,那柳叶还带着暮色里的水汽,沾在她乌黑的发间,格外显眼。他的动作很轻,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发梢,软得像云朵,声音也比往日温和了几分:“禾乐,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拉着她走到湖边的汉白玉石凳旁,石凳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他先帮她拂了拂凳面的浮尘,才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侧,将江南灾情的奏折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皇上用朱笔批字的地方,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今日早朝后,我去御书房向陛下求赐婚,陛下虽未立刻应允,却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去江南治理洪灾,疏通河道、安抚灾民,待功成归来,便准我们的婚事。明日一早,我就要带着工匠和粮草启程了。”

青禾乐捧着奏折的手微微一顿,指尖触到“江南洪灾”四个字上皇上批字的朱砂,那红色格外刺眼,她的目光在这四个字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她虽在宫中,却也听闻过江南水患的凶险,只是这份担忧很快又被坚定取代。她擡起头,看着李宁夏眼底的坦诚与期待,轻轻咬了咬下唇,从杏色布包里取出一个绣好的荷包,双手捧着递到李宁夏手中。

那荷包是淡青色的,布料是她攒了许久的云锦,上面绣着一对交颈而栖的鸳鸯,鸳鸯的羽毛用了渐变的丝线,从浅灰到深褐,纹理清晰可见,连鸳鸯眼底的光泽都用金线细细绣出;荷包的边缘用白色丝线绣了一圈缠枝莲,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到线头,边角还坠着两颗小小的银铃,银铃是她托尚功局的姐妹帮忙打造的,小巧玲珑,一晃便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清脆又好听。

“这是我昨晚绣的,”青禾乐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荷包上的银铃,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声音软而坚定,像春日里的微风,“我听说江南水患凶险,蚊虫多,气候又湿热,你此去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吃饭,别总想着灾情而忘了歇息。这个荷包你带在身上,里面我还放了一小包艾草,能驱虫,就当是我陪着你。你也不要牵挂我,我在尚功局会好好的,按时做工,按时休息,青玄党的事我会小心行事,等你回来。”

李宁夏接过荷包,指尖触到她留在布料上的温度,那温度透过淡青色的云锦传到掌心,又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心里像被暖炉烘着一般,熨帖又温暖。他看着青禾乐眼底的担忧与期盼,又想起她昨夜定然是挑着灯、熬着夜绣荷包的模样,她的手常年做针线活,指尖难免有薄茧,却还能绣出这样精致的荷包,想来费了不少心思。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环着她的肩背,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能将她圈在自己的气息里。

青禾乐身子一僵,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这气息让她有些慌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李宁夏微微低头,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间。那吻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像电流般窜过全身,青禾乐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垂都染成了熟透的粉色,像枝头刚摘的桃子。她下意识地想推开李宁夏,手指却轻轻攥住了他月白常服的衣袖,指尖捏着布料,眼底满是羞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我定会早日回来,”李宁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因紧张而沙哑的温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的耳廓更烫了,“等我,禾乐。”

青禾乐埋在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那心跳声让她莫名安心。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晚风吞没:“嗯,我等你。”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石子路上传来一阵轻响,是玄翊的鞋尖踢到了路边的小石子,发出“嗒”的一声。李宁夏连忙松开青禾乐,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湖边的石子路上站着好几个人:许公公穿着藏青色的公公服,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皇后面侧;皇上穿了件明黄色的便服,皇后则是一身正红色宫装,端庄华贵;大皇子玄昭的月白锦袍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二皇子玄澈手里摇着乌木折扇,四皇子玄晏依旧是一身湖蓝常服,还有五皇子玄翊,穿着件粉色的常服,格外显眼。显然是晚饭后散步,恰巧路过这里。

玄翊今年刚满十四,性子最是活泼好动,平日里最爱看话本,见此情景,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拉着玄昭的衣袖,声音压得不算低,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大哥你看!李大人和青禾乐姑娘好般配啊!青禾乐姑娘送的那个荷包绣得真好看,是鸳鸯呢!李大人还亲了青禾乐姑娘的额头,这也太甜了吧!比话本里写的还动人!”

他这话一出,青禾乐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脖颈都染成了粉色,她连忙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的布料,指节都泛了白,连头都不敢擡。

皇后眉头微蹙,目光在青禾乐身上扫过,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打量她的出身与品行,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抿了抿唇。皇上则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了然,转头对身旁的许公公轻声道:“这小子,都要去江南治水了,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儿女情长,不过这份心意,倒也难得。”许公公连忙躬身应道:“陛下说的是,李大人重情重义,是难得的良才。”

玄昭垂着眼,目光落在李宁夏手中那个淡青色的荷包上,荷包上的鸳鸯在暮色里依旧清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那玉佩是先皇后生前亲手为他挑选的,玉质温润,此刻却因他用力而变得有些冰凉,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底,却压不住那丝早已存在的怅然。他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看到青禾乐整理丝线的模样,又看到此刻她对李宁夏的依赖,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很轻,混在晚风中,没留下半点痕迹,也没让任何人察觉。

玄晏则攥紧了袖袋里的兰花玉簪,那玉簪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可见。他的眼底满是不甘,却只能别过头,避开眼前这让他刺眼的场景,他知道,自己那些送莲子羹、送绒布的小心思,在李宁夏的担当与深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玄澈收起了手里的乌木折扇,扇柄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转头对还在兴奋的玄翊低声道:“五弟,莫要大声嚷嚷,仔细吓着青禾乐姑娘,也别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笑话。”玄翊吐了吐舌头,连忙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看李宁夏和青禾乐,眼底满是羡慕。

李宁夏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着皇上、皇后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青禾乐也连忙跟着起身,学着他的模样躬身,只是因为紧张,声音还带着几分羞怯的颤抖:“臣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笑意,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罢了,都起来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朕不过多干涉,只要你们真心相待,便是好的。只是宁夏,明日就要启程江南,今日可得好好准备行装与治水的文书,莫要因儿女情长误了时辰,灾情可不等人。”

“臣遵旨。”李宁夏应声起身,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青禾乐,眼底满是温柔,那温柔像暮色里的湖水,浓得化不开。

皇后这时才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青禾乐姑娘身在宫中,虽不是宫人,却也需得注意言行举止,行事谨慎些,莫要落人口实,坏了宫中的规矩。”青禾乐连忙垂首应道:“是,臣女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日后定会多加注意。”

玄翊在一旁听得心痒,忍不住又小声感叹:“父皇,你看李大人和青禾乐姑娘多有缘分啊!李大人为了和青禾乐姑娘成婚,愿意去江南治水;青禾乐姑娘为了李大人,连夜绣了鸳鸯荷包。等李大人治水成功回来,两人就能成婚,这简直就是话本里写的‘英雄配美人’的故事嘛!太圆满了!”皇上被他这直白的感叹逗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满脑子都是话本里的故事,也该多学学你大哥,多读些经史子集,别总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玄翊吐了吐舌头,连忙躲到玄昭身后,对着皇上做了个鬼脸,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上又叮嘱了李宁夏几句江南治水的注意事项,让他到了江南先勘察溃堤情况,切勿贸然动工;让他多听水利工匠的建议,不可独断专行;还让他务必保证粮草发放到灾民手中,不可让贪官污吏克扣。李宁夏一一应下,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叮嘱完后,皇上便带着众人离开,许公公在前面引路,玄翊还不忘回头对着李宁夏和青禾乐做了个“加油”的口型,才被玄昭拉着跟上队伍。

待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柳树后,青禾乐才缓缓擡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显然是舍不得他离开,却还是强忍着情绪,对着李宁夏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委屈,却更多的是坚定:“你快回去准备吧,明日路途遥远,要养足精神,才能好好应对江南的灾情。我……我也该回尚功局了。”

李宁夏握紧了手中的荷包,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那声响像在回应他的心意。他看着青禾乐泛红的脸颊与微红的眼眶,心底一阵柔软,轻声道:“我会的。你在宫里,也要照顾好自己,尚功局做工累,别总熬夜;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找尚功局的掌事嬷嬷,或是让人给我捎信,就算我在江南,也定会想办法护着你,别受了委屈。”

青禾乐用力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强忍着没掉下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宁夏又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才转身离开。青禾乐站在原地,目送他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温热的触感,心跳依旧快得停不下来,像揣了一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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