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离沙河因水清而得名,官道与河在离亭碰头,再并行相伴一段。溯州人出远门时,很愿意在这停下来,捞一捧河水沐手濯面,以此留念。
马车停下,两个婆子又堵着不让她们下去。
“姑娘身份非比寻常,需自珍自爱。”
先前也是如此,半路歇息,别人能下去走动煮汤饭,她们却不能。想方便了,只能留在车内当着别人的面解手。这是一种难以习惯的羞耻,因此她们吃得少,水也不敢喝,总是润润嘴唇就放下了杯子。
她们苦熬,婆子却很满意,说去了宫里也该这样做。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都不忍见对方眼里的无奈,又撇头避开。
马蹄声一靠近,就有人敲车壁。婆子立马制住她们,不让听,也不让说。
这回离得近,贾从真能清楚地闻到赵婆子腋下带出的异味。
这是遮盖不住的狐臭。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对面的汤婆子,试图在她身上寻找破绽。
贴身伺候,绝不能有异味,这是刚学到的规矩。
究竟是这老混蛋招摇撞骗,还是背后有别的阴谋?
今日的晕眩少了些,轻了些,究竟是因为她吃得少了,还是因为她和范姑娘同睡,没了那熏香?
范姑娘已经服了软,紧闭着眼。先前是赵婆子管她,她有没有发现这异常?
车帘微晃,说明外头的动静不小。为何每一回有人来,都要小心谨慎,是她们来历不明,还是她们的去向居心不良。
要怎么办?
她一用心想,头疼就像拉起了锯子,来回切割她的头皮。她发出闷哼,赵婆子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右手箍得更紧,左手往前伸,连鼻子也一块捂了。原本盖在耳朵上的手换成了胳膊,胳膊死板,不如它盖得严实,这让她隐约听到了话音。
“……十里一亭,晌午就能到,主子不用操心,今儿还能赶七十里,落脚在祈春驿……”
“走吧!”
这声音似曾相识。
她凝神去听,赵婆子用食指尖粗暴地插进她鼻孔,先是异物插入的不适,她来不及抗议,随之而来的头痛让她无法再分辨。
她确信先前不是因为伤心坏了身子,而是被下了药。
为什么?
范芷汀也有疑问,不厌其烦地找两位婆子打听选秀的事。
她父亲兄长都做着官,自然知道点儿皇家的事:皇帝新登基,年纪却不小了,当了三十几年太子,若老皇帝不肯禅位,恐怕要熬到白发才有机会。
她又想起了新宁王,听说皇家都有好相貌,要是皇上生得像他就好了,年纪大点也无妨。皇家尊贵,男儿无丑相,只要保养得宜,还是能看的。她可以借这个人,怀念她的檀郎,假情假意里夹几分虚幻的真心,不容易露馅。
她满心满眼都是去了宫里要大展拳脚,因此贾从真晕倒,她并未在意,仍旧朝那两位献殷勤。
贾从真再次醒来,马车已经停在了红枫亭。
这一回,她们也能下去梳洗。
婆子拎着马桶去了下游冲洗,赵婆子留在高处盯梢。
两人的处境不同,范姑娘没被下药,因此贾从真只提了可疑的狐臭,并提醒:“处处古怪,多加小心。”
范芷汀冷静地点头,借蹲下濯洗时,小声说:“她们掖汗巾,是南边的样式,郎家就是在鹭南发的家。”
“郎家?”
“王妃,郎家掌着兵,三个护卫营占了俩,另一个也是她家故交。郎家的姻亲有几个显眼的,齐家是王府长史,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就连王爷也要礼让三分。昌家、吴家、苏家,则分别管着案件审理,库房,还有仪卫。”
那这王爷白做了,什么都叫别人掐在了手里。
究竟是谁在摆布,将她们选中送出去?
她沉思,范芷汀只当她被震慑住了,不免得意,将水撩向她,笑道:“姐姐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从真回神,抹了脸上的水珠,只笑笑,没往心里去。她越过范芷汀的肩,眯眼望向落日,突然在水里瞧见了一样眼熟的东西。
她不顾一切淌水前奔,冲进河道里截住了它。
耳边传来婆子的呵斥声和范姑娘的惊呼,她顾不上这些,飞快地展开来看。
没错!
就是它。
这是她拿来盖香篮的布巾,上边绣着臭牡丹。
嫡母生小妹时吃了大亏,常犯脱肛症。臭牡丹气味熏人,没人愿意养在家里,但它浑身是宝,是一味对症的好药。她用它来祈福,盼着嫡母不要再受这个苦。
那天走得匆忙,不知跌在了哪。
是他捡走了吗?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人不见,它却追着她来了。
它顺水漂流,或许是老天爷在提醒她。
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