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人我的分寸(3)

第21章人我的分寸(3)

轻轻松松就兜回来了，这就是太极的神妙，有些人说它“玄”，目的在标榜“只有我看得懂”，实际上如此简单，不但不玄，而且非常平凡。

这样是不诚实吗？初看的确如此，不过对于比较具有判断力的人而言，应该有深一层的体认。

同样一句“不认识”，含有好几种不同的意思。包括“真的不认识”“虽然认识，但是并无交情”“认识是认识，跟不认识差不多”“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认不认识”，以及“你少打我的主意，我认识不认识根本与你无关”。中国人借着不同的表情和语气，相当诚实地流露出真正的用意，如果听的人依然不能分辨，究竟应该怪谁呢？我们不是时常彼此提醒，要善于“察言观色”吗？

3.坦白一些不是更好吗？何必费神猜来猜去？现代社会，效率至上，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无谓的时间呢？

说这种话的人，确实有其说不出的苦衷，因为他看来看去，都猜不准、摸不透，因此用“省力”“高效率”做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功力不够，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太极行为。不去重视，让他说说算了，方为上上策。

如果先说“认识”，然后事情来了，再推说“不认识”或者坦白说明自己不愿意帮忙，甚至直接指称对方根本没有权利提出要求吗？就算横下心来，不管它，坚持一切明讲，后果又如何呢？会增进效率吗？恐怕更加不利吧！

4.对于中国人的行为，从“合理化”的标准来省察，才能够充分明了其精髓。

王君如果合理，便不能没头没脑地冒出“交大的曾教授，您认识吗”这样的问句。他应该自己先诚实地说明原委，譬如：“曾教授说是您的老同学，是不是真的？”“我有一些事情，如何如何，想麻烦您向交大的曾教授说一下，不知道行不行？”“交大的曾教授托我转送这些东西给您，他好像跟您很熟悉！”

相信他的主管，就会了解王君的真正心意而放心地坦白说出他和我的关系，甚至把对我的观感都适时表露出来，使王君知所进退而不为难。

5.长久以来，我们都忘记中国人的真正精神：“反求诸己。”经常责怪别人，总认为一切弊病，都是“我”以外的中国人所造成的。殊不知种种缺失，实际上都与“我”密切相关。

特别是知识分子，假若不能移风易俗，光是嘲笑、指责别人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是不合理的行为。

“反求诸己”的真义，即是“在要求他人合理之前，务须先求自己合理”。但是，先决条件，必须自己真正明白究竟什么才合理，否则到处传播不合理的道理，那就真的“爱之适足以害之”了。

说明

有一次，我应邀到山上的训练中心去说一些粗浅的道理。晚餐时主办先生热心地问道：“吃过晚饭后，有没有哪一位要开车到台北的？请举手一下。”

结果没有人举手，他十分抱歉地向我说：“本来想找一部便车的，没想到没有人要下山，等等叫部计程车好了！”

我说：“你这样问，当然没有人敢举手。你不妨再问问曾教授要搭便车，吃过饭后有没有人要下山的？”他满脸狐疑，但是碍于情面，只好照着问，却真的有三位先生举手。

主办先生有些气愤，忍不住说：“刚才问你们为什么不举手？”

答案是标准中国式的：“刚才吵得要命，你说什么大家根本就听不清楚！”中国人最好不要随便责怪他人，不然的话，一个转弯便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很不合算。

主办先生毕竟年纪轻，又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说：“你会问我，表示你已经明白了，不过为了证实你的看法并没有错，所以还要问问。”

“我们这样模拟一下：你问：‘吃过晚饭后，有没有哪一位要开车到台北的？请举手一下。’他很诚实地举起手。于是你说：‘那太好了，这里有10个马达，麻烦你分别送到5个地方去，地址都写在这张条子上，谢谢您帮忙。’他怎么办？”

中国人在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会随便举手。因为他一举手，便要把10个马达分别送到5个地方去，害得自己不安宁，不免自怨自艾，把这种痛苦的教训牢记在心：可一不可再。

举了手，再拒绝帮忙。一部分人骂他，顺路做一点事都不肯，还奢谈什么服务精神？另一部分人笑他，傻瓜才举手举得那么快，自己找麻烦，真是活该！

我在学校里开过选修课程，有三年级的学生，也有四年级的学生，顾虑到四年级的学生毕业在即，杂务可能较多，便明确表示希望由三年级的学生来担任此一课程的班代表。首先我要三年级学生举手，以便大家有个明智的选择，结果没有任何人举手。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三个三年级的学生坐在那里，我问：“你们三个不是三年级的吗？”他们笑笑。我又问：“那为什么不举手呢？”他们又笑笑。

笑笑最好用，含有许多层意义。我不但不生气，反而庆幸：中华文化永远不会亡。

很多人，往往先染上现代社会急躁的毛病，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够诚实，是不是考虑得够周到，是不是明白得够透彻，便大胆地指责别人的不是：落伍与不诚实，实在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