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赝品
送走了何掌柜，许清如心神不宁，无心再继续做缠花，于是借口手指疼向璎棠告了假，打算回家修养一日。
江柔就在隔壁，许清如过去跟她说了一声，让江柔下工之后直接回家不要等她，就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自从过了霜降，天气越发得冷了，明日立冬，有句谚语叫做“立冬补冬，补嘴空”，家家户户凡是有条件的都在买羊肉羊骨，用来立冬那日熬羊汤喝。
璎华和璎棠昨日就给店里大大小小的伙计发了羊骨和羊肉，数量不多，但熬汤是够的，许清如家领了两份，她打算一份用来熬汤，一份用来包羊肉饺子。
饺子一般冬至的时候才吃，但许清婉说好久不吃饺子了，想吃来着，她家钱有盈余，用不着在这个上亏省什么。
路过肉店的时候，许清如看到店前排起的长队，忍不住站到队尾也跟着排起来。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是喜欢买东西，二是喜欢吃东西，既然都决定包羊肉饺子了，干脆连羊肉包子，羊肉馄饨，还有烤羊肉一起做吧。
许清如买了整十几斤的羊肉，外加七八根羊大骨，一只手提不动，就在路边卖背筐的摊子上买了个小背篓。看着筐子里的背篓，她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做吃食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买全了食材多做一些.
苏州那两张订单快完成了，等人来取货的时候，让对方给苏州璎华的何三掌柜捎点过去，她那嘴是不得闲的，想来上回带走的糕点早就吃完了。
买了羊肉之后，许清如又买了鸡、鸭、鹅、萝卜、糯米粉、木薯粉、干果、干桂花、牛乳还有水果等各色东西，新买的背篓塞得满满当当。
这一笔大概支出了几两大几百文，在花了一笔“巨款”以后，许清如的心情果然好上许多，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上回去以后做哪些吃食了。
走着走着，忽然她瞧见对面走过来的一位娘子头上戴了一枚缠花，只一眼，她便确定那缠花并非出自璎棠。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盗版出现在正版面前时，许清如刚刚才有起色的心情瞬间又跌落谷底，屋漏偏逢连夜雨【1】，糟心的事儿怎么一下子都堆到今儿一起出现。
那头戴仿制缠花的娘子停在了路边一家卖鱼的小摊贩上，许清如驻足，想了想也走到了卖鱼的小商贩前，装作挑选鱼。
“这条和这条，帮我包起来”，许清如指尖点了点盆中的两条活蹦乱跳的鱼，正准备付钱，突然身旁的娘子局促地对她笑笑，轻声开口，“姑娘……你，能不能将你那两条鱼让给我？”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强人所难了，羞愧地低下头。
许清如浅浅一笑，“这位娘子，盆中还有好些鱼，为何非得要我看上的两条。”
对方闻言咬唇，声若蚊讷地回答道，“因为姑娘看上的那两条是其中品相最好的。”
“哎，这你就不对了，”许清如还没开口，卖鱼的首先就不乐意了，“我这鱼都是今日新抓的，哪条卖相不好！这位娘子说话要凭良心啊！”
买鱼的娘子一听，连鱼也不买了，转身就走，许清如接过用草绳穿了嘴的两条鱼提在手上，向着那娘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在这条路即将拐弯之时，许清如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那人，“这位娘子留步。”
那人转身疑惑地看着许清如，许清如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娘子不是想要我的鱼吗？就让给你吧。”许清如把鱼往前一递，对方却没有立即伸手去接，大概是有顾虑，不明白为什么许清如要将到手的鱼让给她。
“你这么想要这两条鱼，想是家中急着用，拿着吧。”许清如解释道，“我家不急，明儿再来买就是了。”
这娘子半信半疑地接过鱼，“你当真愿意让给我？”
“嗯，鱼都在你手里了，我还能反悔不成。”许清如冲着她手的方向努了努嘴。
对方这才相信许清如是真心把鱼让给她，掏出十文钱给许清如，“这是鱼钱，多谢姑娘了，不满姑娘说，家中阿公就好吃鱼，隔三差五就要吃上一口，若是买了次一等的鱼，他老人家是要发脾气的，今日多亏了姑娘，否则我还不知该怎么办呢，冬日到了，这好鱼是越发难寻了。”
“没什么谢不谢的，”许清如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掠过她发髻上的缠花，“娘子发上的这朵花很是特别，不知是在何处买的。”
“哦，姑娘说这个啊，”对方抚了抚头上的缠花，“这叫缠花，是楚州城新流行的款式，是在西街那家店里买的，姑娘一去就会看到，街上统共就他家一家卖这个的。”
许清如微微点头，西街，她记住了。
和娘子告别后，她先回了趟家，将东西放下，然后将身上江柔给买的新衣脱下，找出一身旧衣换上，去西街一探究竟。
许清如家在楚州的东边，去西街要经过好几个坊，一路上她留心了一下，已经看到两个娘子戴着仿制的缠花了。
是不是仿制的，只要看花型就能看出来。
璎棠的缠花花骨都是用剥了衣雨花竹芯做的，雨花竹的特征在它的外衣上，剥去外衣就和普通的竹子没什么两样。
对于“花骨是雨花竹芯制成”这一诀窍她们一直在刻意隐藏，除了她们母女三人还有何家的三个掌柜和她们的贴身女婢，就只有十砚知晓，所以雨花竹的秘密短期内是不可能外泄的，除非有人刻意循着她们进货的路线追去平安镇。
不过从仿制缠花的花型来看，对手应该还未堪破花骨的秘密，可能以为她们璎棠用的是随处可见的竹子，所以制出的花瓣之间的空隙才会如此大。
进了西街，许清如就将目光从形形色色的路人身上转移到了两边林立的店铺上。楚州仿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制式，整个城的布局以中央御街为轴呈对称，西街的格局和东街几乎一模一样。
卖缠花的应该是首饰店或者绣庄，许清如将注意力只放在这两种店铺上。西街约走到一半，她终于找到了那位娘子所说的店面，皓雪居。
店面前从上而下悬着一根长绳，绳子上坠着七八多缠花，如此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也卖缠花。
许清如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地跨进了店铺。
店里的生意不算好，但也并非没有人，一眼望去店中卖的都是玉件儿，只有最靠外的一架展柜里摆放着缠花。
怪不得叫“皓雪居”呢，原来是玉器店，既然是卖玉器的，又为何要在店中辟出一小块地方卖缠花，搞得整个店铺不伦不类。
许清如进店有一阵子，却没有一个伙计上来招呼她，只在她进店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各自低下头去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可能是看她穿得不怎么好，拜高踩低罢了。
正好，她还不想应付这些人呢！
许清如走到摆缠花的那一处，捡起一朵仔细观察。花瓣之间的空隙过大，花型僵硬，且不懂得藏线头，直接用浆糊将线头粘在花的背面，这样的一朵缠花更像是仓促之间赶制的，借着缠花这股东风赚上一笔。
她将缠花攥在手心，走到柜台的地方，“掌柜的，这枚我买了，多少钱？”
掌柜的头也不抬，“三文。”
许清如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道，“多少？”<
这回掌柜的倒是抬头了，一脸鄙夷道，“三文还嫌贵，不买就别在里面挡着道！”
“三文就三文！”许清如扔下铜板赶紧跑了，生怕掌柜的后悔。
缠花一直揣着到家才被她拿出来，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形，许清如摸索着用针将表面的线细细挑开，下面是一层纸板，依稀可见花骨是竹制的。所猜不错，皓雪居的确用了竹子，但不是雨花竹。
无论是整体的卖相还是一些细节，这家的缠花完全不能跟璎棠的相比，难怪只卖三文钱，璎棠最便宜的缠花也要二十文，也不是她黑心，是这费手工的东西根本压不下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