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渐变

方玉瑶及笄礼上的那只渐变缠花冠在楚州城内掀起了新的缠花热潮，璎棠按照许清如的意思，趁热打铁将早就备好的渐变色系列新品上市。

这个系列名为“如梦令”，花样是寻常的花样，奇就奇在蚕丝线的颜色是随意染就，所有没有一枚发簪，一只步摇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

因颜色如梦似幻，许清如一开始想了个“如梦”的名字，觉得不够出挑，后来还是下学回来的许清婉给她取的名字后面添了一个“令”，使得名字听起来上档次得多了。

特意来楚州参加侄女及笄礼的京兆府尹夫人，也就是方玉瑶的舅母，在临走之前带了整整一箱缠花回去，其中就有两副“如梦令”系列的渐变色缠花。舅母夫人这一举无疑是替她们将“璎棠”的名号打往了京城，何掌柜猜测等夫人回到家，“璎棠”接下来的订单还会剧增，所以未雨绸缪，让许清如多备些货。

好在茯莺、茯茴六个这两个月来已经上手了缠花的制作，现在许清如只管出订单，其余的缠花全部交给她们来制作。

许清如不刻意藏私，她们几个也学得认真，毕竟愿意将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传给卖身女婢的主家并不多，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顶好的机会，每日不敢懈怠，一日比一日勤学苦练，缠花做得越发娴熟，不仅卖相比刚开始提高一大截，速度上也一日好过一日，六个人加起来一日能出近一百多朵。

许清如想着，等她们再练上个把月，就将茯莺、茯茴两个提成次席，跟着她一起出订单。这还只是出头面的订单，她已经力有不逮，等以后推出缠花扇、缠花屏风、缠花桌供这一类新品，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等这六个都出师了，还要多买几个人，得为苏州那边的璎棠提前训练着。

原本何大掌柜和何三掌柜商量的是先看看楚州这边的情况再决定苏州那边设不设璎棠，这几日许清如发现伙计新接的订单中有两副头面来自苏州，何掌柜也知晓了这个情况，照这样下去，早则半年，迟则一年，苏州的璎棠是非设不可了。

日子过得四平八稳，许清如、江柔、许清婉三人人人都有事干。璎棠和璎华两家店面挨着，许清如和江柔每日送往许清婉上学就一起去上工，傍晚再一道回家，那个时候许清婉已经下学半个多时辰，她们没回来时许清婉就先完成老师留下的课业，等阿娘和阿姐到了家，课业也差不多做好，许清婉就帮她们准备夜宵，有时候偷懒不想自己做，江柔就带她们上夜市去吃。

在许清如的带动下，她们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食的生活，而且和四个月前比起来，她们再也不用时不时担心手里没钱。

江柔这边除了固定的工钱，每出一件绣品都有提成，许清如那边是一个月结算一次分红和工钱，遇到大方的买家还会给赏银，何大掌柜和何掌柜从来不私吞赏银，赏银多的时候和她们五五开，赏银不多的话就全部让给她们，加上许清如卖桌上足球图纸的钱，现在母女俩手中也有一千大几百两银子。

四个月前她们还在为能不能在楚州城活下去而提心吊胆，四个月后她们不仅有稳定的进项能维持日常开销，还有颇多盈余。

大富大贵不敢讲，脱贫奔小康她们还是做到的。

具体体现在买东西再也不用问价格，只要不是翡翠玛瑙那种奢侈品，日常生活的用具她们是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还可以挑最好的买，日子比在许家和平溪村的时候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安枕无忧地过下去就好了。

当然，许清如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许敬林的事还悬在她头上，搁在她心里，从打算为调查的那一刻开始，不到事情结束，她们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谁知道幕后黑手会不会有一天想起她们母女来，心血来潮打算斩草除根，所以趁现在敌不动，她最好能走几步就多走几步。

上回请何掌柜那边帮忙动用十砚在平安镇组建的制竹坊传输链调查王梁和向茗霞，都过去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最近几日许清如在工坊做缠花，做着做着就容易走神，一不小心还被蚕丝线割到了手指，指腹裂开一个小口子，没见血，但是疼得厉害。

缠花娘的手金贵，许清如自己不当回事儿，茯茴她们可不敢也不当回事儿，又是帮她清理伤口，又是包扎，包扎的时候正好被方玉瑶撞上。方玉瑶沉迷桌上蹴鞠许久未出门，今日是被被李夫人赶出来散心的，谁知就遇上了许清如受伤，她赶忙让身边的掬月回郡守府拿来一堆上好的药，又是药粉又是药膏的，一个小口子搞得像许清如断了一根手指。

“你怎么舍得出门了？”许清如拒绝了她人的帮忙，自己给自己上药，“我送你的及笄礼玩腻了？”

“哪有，玩得正兴起呢，我阿娘不乐意了，说我整日待在屋里也不怕闷出病，这不把我赶出来了。”方三姑娘抱怨道，“你说我阿娘纠不纠结，以前我天天往外跑，她恨不得用链子把我拴在家里，现在我如她的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结果她又嫌弃我不出门，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说完往嘴里扔了块糕点，“哎你这糕点不错，又是我没吃过的。”

许清如看了一眼，“牛乳和玉米粉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还有不少，走的时候让束莺给你包上几包带回去？”

“那感情好！”方玉瑶待了一炷香，何掌柜忽然来了，看面色有些严肃，她猜到可能有事儿，自觉地拎着顺手牵羊来的糕点起身告辞。

“掌柜阿姊？”许清如试探着问，“莫不是上回的事儿有结果了？”

何掌柜对束柳和茯莺挥挥手，两个赶紧收拾好桌上的药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等到屋内空无一人，何掌柜这才开口，“那向茗霞怀了身孕回娘家小住，说是要在娘家生产，这王家怎么可能同意，要是让儿媳妇在娘家生孩子，他们王家在县城还不得被戳着脊梁骨骂死，王家去了三拨人，最后王家大娘子亲自去向家接人才将向茗霞接回了县城。”

“后来呢？”直觉告诉许清如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然何掌柜不会特意挑出来告诉她。

“后来的事儿就发生在县城了，十砚在平安镇查了好一阵子都没查到什么，只好去县城查，但对县城里并不熟悉，怕打草惊蛇，只能慢慢查，所以才耽搁到现在。”说到此处，何掌柜压低了声音，“你猜十砚在县城查到了什么？”

“嗯？查到了什么？”许清如的心脏狂跳不停。

“向茗霞死了！”

“什么！死了！”许清如“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讲。”何掌柜拉着许清如的衣袖，示意她声音小点。

许清如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过于惊讶，声量有些大了，“你说，我不打断你。”

“是这样的，向茗霞过世这件事，在县城本不是个秘密，当时查到就想让人给我报信，可在这个过程中，十砚派去的人发觉到了一丝奇怪之处。”何掌柜从桌上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那向茗霞，是难产而亡，生孩子的时候血崩，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生下就没气了。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难产之事不算常有，但也绝不少见，原本这没什么奇特的，”何掌柜将杯中剩下的水饮尽才继续道，“奇就其在，向茗霞发丧的时候，向家二老都没来，王家对外说是二老悲痛过度，难以出面，你说再悲痛，向茗霞是向家独女，向家二老能不来送女儿一程？不仅如此，还有更奇的，向茗霞出殡一个月，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绿绮就被送回了向家，可是，”何掌柜顿了一下，神秘地说，“十砚并未在向家发现绿绮的踪影，还有那向家二老，自独女去后就真的一病不起，连家中生意都无人料理，全部托付给了既是侄子又是女婿的王梁。”

许清如听得后背窜凉，“掌柜阿姊是怀疑向茗霞的死有蹊跷？”

“这件事的确处处透着诡异，但是十砚查不到证据，就连当日给向茗霞接生的产婆，也在这一回过后离开了县城，说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要回乡养老，十砚顺着查下去，发现这个产婆的踪迹出了县城以后就断了。”<

“怎么会那么巧，向家二老卧病在床，向茗霞的贴身丫鬟不知所踪，就连产婆也失去了踪迹。”许清如深吸一口气，脑中纷乱如麻，一件事是巧合，巧合多了还是巧合吗？

“掌柜阿姊，”许清如握住何掌柜的手，“这件事还得麻烦你继续查下去，我总觉得向茗霞之死背后还有更深的故事。”

“阿如，这是一趟浑水，你决意要沾吗？”何掌柜不知道为什么许清如那么执着，担忧地看着她。

“这一趟浑水我不得不蹚，”许清如沉吟再三，终是透露出点口风，“我阿耶命丧楚州，虽说早已结案，说是遇到劫匪意外失足，但我这心里一直都不踏实，不调查彻底我一辈子都不安心，掌柜阿姊若是有犹豫，我可以另寻他人帮忙，但还请阿姊为我守口如瓶。”

何掌柜睁大了双眼，仿佛受到了惊吓，“什么，你阿耶的死也有蹊跷？你可有证据？”

许清如摇头，“只是偶然听到向茗霞和王梁争吵时的只言片语，才有所怀疑。”

何掌柜没有说话，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面上十分纠结，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阿如，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查下去，但是我想先说好，一旦到了查无可查，无能无力之时，望你还许我能够及时抽身。”

“这是自然，”许清如点头，许敬林的血债同何家没有关系，她能看在两人的情分上出手帮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多余的也不能强人所难，“你放心，一旦有危险，掌柜阿姊可以立刻收手，我绝无异议！”

何掌柜放下一颗心，定了定神，和许清如商量起接下来的调查方向。